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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亞文學圓桌會 生命的關懷,書寫的原點
2018-06-25

2018東南亞文學論壇(莊坤儒攝)

2018東南亞文學論壇(莊坤儒攝)

 

一個靜謐的午後,《台灣光華雜誌》邀請前來參加2018東南亞文學論壇的越南作家保寧、印尼作家亞悠.烏塔米,與台灣作家房慧真對談,聊及自己的寫作緣由與對現今政治與社會的觀察,由於各自所處不同的社會與文化脈絡,產生了不同的文學作品,但因著同是書寫對生命的關懷,談話間有著更多瞭解與熟稔,氣氛也熱絡起來。

 

台灣作家房慧真台灣作家房慧真

房慧真

曾擔任《壹週刊》專欄記者,目前為非營利媒體《報導者》的資深記者。著有散文集《單向街》、《小塵埃》等,人物訪談集《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2017年鏡週刊十大好書)。〈草莓與灰燼──加害者的日常〉獲得2016年度九歌散文獎。

保寧

小說家,首部小說《戰爭的哀傷》(The Sorrow of War,台灣有中文譯本《青春的悲愴》)1990年在越南出版,1994年獲英國獨立報外國小說獎(Independent Foreign Fiction Prize),另有著作《7個小矮人的農場》、《船的封印》、《塞車時的思考》。

亞悠.烏塔米

曾擔任印尼軍政府時期的新聞記者,1998年處女作《薩滿》被視為促成印尼政治變革的重要作品,並獲得雅加達藝術委員會一等獎,另有劇本著作《蘇西拉的審判》。

台灣印象

光華雜誌:可否談談您對台灣的印象?

保寧:我去過日本、韓國與東南亞所有國家,唯有台灣是第一次來。在越南時,對台灣的第一個印象是申請台灣簽證很方便,我自己還是屬於免簽的對象。光辦簽證時就讓我覺得台灣和日本、韓國相比,更開放。

越南作家保寧越南作家保寧

來到台灣,我看到許多很現代的地方,甚至不輸給日本,尤其可貴的是台灣還能保留一些古色古香的事物,例如我非常喜歡故宮博物院。台灣給我的感覺是既現代又古典,古今中外的結合,跟台灣人講話雖然語言不通,卻讓我覺得很親切、很溫暖。

亞悠.烏塔米:我以前對台灣的認識僅限於歷史課本與《流星花園》連續劇,對台灣文學從來沒有接觸過。第一次到台灣,讓我感覺這裡很友善、開放、舒適,沒有被排擠的感覺。我這幾天去參觀中正紀念堂、國父紀念館,看到小朋友在跳舞,老人家在練太極拳,覺得氣氛十分平和;到了台北車站,看到印尼移工自在地與朋友聊天,覺得台灣是很容易讓外國人愛上的地方。

房慧真:我想說說我與東南亞的關係。我的父親是印尼華僑,1960年來台灣念書後留在台灣。我小學畢業時,父親曾考慮要舉家搬回印尼,我常想,如果我真的回到印尼,今天的我可能是另一個錯身而過的命運。

寫作緣由:國事蜩螗

光華雜誌:可否談談您的「國家」對您的第一本書,帶來何種特殊的影響?

保寧:我1952年出生那一天,正好法國人進攻我們的村子,我媽媽告訴我,我是在炸彈聲中出生的。1969年我入伍,參加「越南人民軍(北越)」的27青年旅(27th Youth Brigade),1975年越戰結束後才退伍,五百多人的部隊只有10名士兵存活,我是其中之一。

戰爭結束了,雖然說我們是戰勝的一方,但6年參戰的經驗幾乎把我摧毀,我每天惡夢連連,連我的父母親看到我都很害怕。雖然我一直想忘掉戰爭,但戰爭不放過我,因為我不擅於言語,無法訴說出我內心的痛苦。過了10年,我才提起勇氣,為了我的民族、我死去的同袍,書寫《戰爭的悲傷》,但其實我的目的是為了書寫和平。

印尼作家亞悠.烏塔米印尼作家亞悠.烏塔米

對我來說,越戰是僅次於美軍投原子彈在廣島的大悲劇,尤其是越南這麼小的國家,對抗這麼強大的美國。當年人口4,000萬的越南,在戰爭中死了450萬人,有的家庭3個兒子全死了,有的村莊的男人全部戰死,但社會主義的文學作品和報導,卻只會宣傳輝煌與勝利,忽略戰爭帶來的悲劇與傷痛,我認為這樣的行為是對不起人民、對不起祖國。因為暴力如此的可怕,所以人與人之間更要懂得愛護、疼惜。

亞悠.烏塔米:我在印尼強人總統蘇哈托執政末期,擔任新聞記者,由於軍政府箝制言論,要求報社只能刊登政府要刊登的新聞。我與朋友為了爭取新聞自由,創立了「獨立記者聯盟」。由於雜誌社被政府取締而關閉,我的同事坐牢,我上了政府黑名單,求職被所有報社封殺,我改以匿名從事新聞報導。

我的國家經歷被荷蘭、日本殖民的壓迫,蘇哈托軍政府專政32年族群的撕裂,印尼人雖然相信「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因果論,但這些被政治迫害、人權被踐踏的受難者心聲,卻長期被漠視。我終究發現,新聞報導的寫作風格無法書寫受難者內心深處所遭受的不平,於是我改寫小說。1998年《薩滿》(Saman)出版後,有許多女性作家與人權作家跟進,也印證了「當新聞沈默,文學就會發聲」這句話。

房慧真:我很同意新聞自由是要冒險達成的。

我想回應Ayu的故事。我最近採訪支持黨外雜誌的海王印刷廠負責人,大家知道在1980年代的台灣,由於報禁,常常要搶在警備總部之前,去印刷廠搶書,包括當初《前進雜誌》要出一萬本二二八事件的專輯,警總準備查禁、扣押,接訂單的海王印刷廠不放棄繼續印,為了躲閉警總的查緝,得把車開進殯儀館,把書藏到六張犁的豬寮,不怕鬼也不怕髒臭,這是台灣爭取新聞自由的一段歷史,Ayu非常像這些前輩們。

我這一代沒有經歷像保寧般戰爭的離散與饑饉,我當記者時台灣也進入第二次政黨輪替。而我創作的初衷可以說拜台灣書寫部落格風起雲湧之賜,2005年我被中文研究所期末報告的學術寫作弄得煩躁不堪,因此將我平時的隨筆放到部落格的網路介面上,與網友互動,這些抒發心情的散文隨筆,成為人氣部落格,2007年集結成我的第一本書《單向街》。

不同社會,相同激烈轉型

《台灣光華雜誌》邀請前來參加2018東南亞文學論壇的越南作家保寧、印尼作家亞悠.烏塔米,與台灣作家房慧真對談。《台灣光華雜誌》邀請前來參加2018東南亞文學論壇的越南作家保寧、印尼作家亞悠.烏塔米,與台灣作家房慧真對談。

光華雜誌:對各位來說,您的國家最近的社會變化,是否影響您的寫作計畫?

保寧:越南這幾年變化越來越快、越來越大。一方面發展會帶動經濟發達,但另一方面,價值觀跟著改變;城市進步的同時,出現失序、混亂等問題,以一個作家的角度來看,我覺得蠻難過的,但我還是著重寫報導文學。

房慧真:台灣社會也是變化很大。我生平第一個工作是到《壹週刊》當記者,工作4年,台灣媒體環境歷經激烈的轉變,可以說也反映台灣社會變遷的一面。由於媒體受到資本的箝制、新聞的置入行銷,與一味追求膻色腥,衝點擊率。接著面臨中國資本家欲介入台灣媒體的現象,當時壹週刊也面臨相同的威脅,我與同事成立工會,擔任理監事,所幸壹傳媒被中國資本購併案一度喊停,我的新書《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就提到這個變化。

亞悠.烏塔米:這幾年印尼則是經歷過政治改革,已有新聞自由,但卻有愈來愈多以宗教之名行暴力之實的事件。此外,假新聞充斥媒體,尤其是特定的族群與宗教人士,只選擇自己想聽到的新聞,而不選擇正確、客觀的事實,「獨斷」的風氣改變了原本印尼寬容社會的本質。

現在的我認為,有了新聞自由還不夠,人民必須要有「思考的自由」,因此我的下一本書,我想以「critical spiritualism」為主題,希望印尼成為更包容、更寬容的社會。

(左至右)印尼作家亞悠.烏塔米、台灣作家房慧真、越南作家保寧。(場地提供:思劇場 / 莊坤儒攝)(左至右)印尼作家亞悠.烏塔米、台灣作家房慧真、越南作家保寧。(場地提供:思劇場 / 莊坤儒攝)

文學交流,推薦選書

保寧、亞悠.烏塔米:我們很想更認識台灣,因此可以請她推薦了解台灣文學與歷史的書嗎?

房慧真:我首先想推薦齊邦媛的《巨流河》,這本書從外省人的角度,來看台灣外省第二代偏安台灣的時代故事。第二本書是台灣文學之父賴和的《一桿「稱仔」》,他行醫之餘,用漢文書寫在日本長期殖民統治下,台灣底層人民貧困的生活。第三本推薦《呂赫若小說集》,這是書寫1945年至「二二八事件」等歷史創傷的故事。第四本是白先勇的《台北人》,作為外省人的第二代在台北生活的故事。第五本是黃春明《蘋果的滋味》,這位代表台灣文學重量級作家透過被美軍撞傷的小人物阿發的故事,呈現台灣鄉土文學的風貌。

保寧:越南古代文學很受中國文學的影響,很多悠久的作品是用漢文寫的。我本身也很喜歡唐詩。越南作家我覺得可以推薦的有阮輝涉、阮平方,詩人的代表有阮攸。想融入越南文化可以看《金雲翹傳》,連美國兩任總統到越南演說時也會提到幾句《金雲翹傳》裡面的詩詞,很受越南民眾的歡迎。

亞悠.烏塔米:我想推薦的印尼作家,包括推動女性權益的貴族佳爾丁尼所寫的《佳爾丁尼的信》、安南達.多爾《人類的地土》、阿里.夏班納的《印尼的文化與社會革命》,多哈里的《巴路可之舞孃》,安華的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