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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繪台灣的烏克蘭藝術家 伊凡‧葉何羅夫緣結在台
2019-07-08

台灣成為伊凡的另一個故鄉,他用繪畫記錄台灣的美。 (莊坤儒攝)

台灣成為伊凡的另一個故鄉,他用繪畫記錄台灣的美。 (莊坤儒攝)

 

牽引藝術家伊凡‧葉何羅夫從逾8,000公里外的烏克蘭來到台灣的,是他與台灣女子林秀娟的姻緣。自此,這位棕髮碧眼、輪廓深邃的斯拉夫友人,將紅磚老屋、寺廟、香蕉、稻穗等,這些極富台灣意象的元素收入他的畫布,為台灣的鄉村風光留下一張張印刻在腦海中、久久不忘的紀錄。

 

走進伊凡與林秀娟位在台中龍井東海藝術街的住家,格局與一般民家別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木門用彩筆妝點了玫瑰與綠葉,一幅幅風景畫作錯落有致掛在牆上,還有一塊塊堆疊接近天花板的畫板,從空間氛圍可得知這家的主人是如此沉浸、優遊在藝術之中。
 

豐富的色彩是伊凡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豐富的色彩是伊凡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繪畫是志業

1968年出生的伊凡,故鄉在烏克蘭西部溫尼薩省楊波鎮,隔聶斯特河與摩爾多瓦共和國相望。溫尼薩省是烏克蘭的農業重鎮,伊凡成長於農村,接受大地的洗禮,造就他對大自然敏銳的感知與對其無盡的禮讚。

從小即展露繪畫天份的伊凡,一路接受完整的藝術教育,16歲即為百貨公司設計商業櫥窗。之後,他身兼藝文經紀與畫家之職,藉由工作之便走遍俄羅斯各地,成為畫家創作的養分。

1980年代的蘇聯,尚不時興電腦繪圖、大圖輸出,多數的商業設計、廣告招牌還是倚賴大量的人工繪製,伊凡正逢其時,練就深厚的技巧與基礎。再加上在莫斯科擔任文宣兵時期,繪製許多政治人物肖像,也為他日後肖像畫打下基礎。
 

伊凡與林秀娟在莫斯科相識,落腳在台灣,一路相伴。

伊凡與林秀娟在莫斯科相識,落腳在台灣,一路相伴。
 

另類的傾城之戀

伊凡與林秀娟相識在如今已解體的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末期。

1990年,林秀娟與丹麥朋友環遊世界,到了簽證超難到手的蘇聯,她憶起,當時蘇聯對外接觸不多,舉目都是俄文,幾乎沒有人會講英文,就算她是外文系畢業,自助旅行經驗豐富,也苦無用武之地。就在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林秀娟遇上了當時在莫斯科工作的伊凡,伊凡自告奮勇地當起導遊。兩人從問路相識,之後再進展到書信交往。

兩人情感穩定發展,但外頭的時局已遭逢重大變化。1991年,當時最大的共產國家蘇聯解體,同年,伊凡的故鄉烏克蘭也宣布獨立。兩人一路走來,旅遊、停駐的地點,當初曾在護照上留下章戳的單位,有些都人事已非,但兩人繼續攜手相伴,從莫斯科走到台灣,落腳台中清水,成了家,有了孩子,讓他們倍加小心地呵護著這個得來不易的家園。聽著他們的歷程,讓人想到,這樣的故事彷若是另類的「傾城之戀」了。
 

林秀娟拍下的少年伊凡,金黃色的麥田和湛藍的天空是烏克蘭國旗的顏色。(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林秀娟拍下的少年伊凡,金黃色的麥田和湛藍的天空是烏克蘭國旗的顏色。(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畫家長久的凝視:清水

1996年,伊凡與林秀娟在台結婚定居,伊凡隨著妻子移居故鄉台中清水,清水小鎮也因此成為他筆下常見的主題。

他記錄了尚沒沒無聞的高美濕地,那時候還沒有架高的木棧道,沒有風力發電的巨大風扇,僅有八角形的燈塔、守護漁民的媽祖廟、崗哨和在海邊覓食的白鷺鷥、候鳥,一副悠然恬靜的影像,讓人心嚮往之。20多年來,他畫了40多幅高美濕地,四季、晨昏都有他對高美濕地深情的凝視。

「你知道高美濕地哪個角度最美嗎?」林秀娟問。「是走上濕地,回望故鄉的那一眼。」伊凡這回眸的一眼,是很少人取的角度,卻蘊含著台灣獨有的風情。
 

伊凡筆下與家鄉相似又陌生的鄉村景觀。(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伊凡筆下與家鄉相似又陌生的鄉村景觀。(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清水依山傍海,山腳下還留著一排老房子,不時有火車經過,巷弄邊結實纍纍的石榴樹、池塘裡粉嫩的睡蓮、這些都被伊凡邀請進入他的畫布。

伊凡的畫作乍看之下,鮮少人會知道這是外國人筆下的台灣,林秀娟從旁觀察,「我覺得伊凡很難得的地方是,他不會強加自己的觀念在事物上,他反倒是去配合台灣。」

或許就是因為很努力地生活在此,把自己融入當地,才能夠發現鮮黃的絲瓜花搭上紅磚的老房子,真的絕配;還有那一顆顆渾圓飽滿的西瓜躺在沙地上,帶給人的幸福感;豔黃的油菜花彷彿用盡生命力氣綻放,一如它化作春泥護花的使命;序列略為不整的翠綠秧苗田,還有旁邊一株已成熟幾近垂墜觸地的香蕉樹,這些很「台灣味」的景色,卻是由一位來自烏克蘭的畫家為我們記錄下來這台灣鄉間純樸卻逐漸消失的景色。
 

伊凡的筆下富含台灣味,一顆顆渾圓的西瓜,帶給人滿滿的幸福。(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伊凡的筆下富含台灣味,一顆顆渾圓的西瓜,帶給人滿滿的幸福。(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伊凡作畫方式像是印象派的畫家,在戶外寫生,以生活中平凡事物為描繪對象,並在畫作中記錄下不同時間的光影變化。他的畫風經歷了由少年時期的超寫實派,繼而轉進印象風,再走進寫實純然畫風(Nature Minder)。他的創作不刻意迎合市場喜好,常常就是躲在原野角落靜靜畫下他心中美好的台灣意象,忠於心中所感而畫。造型僅簡單的勾勒,不經修飾,畫家用了奔放的色彩,恣意在畫布上張揚他的感受,如怒放的朱槿、熟透的稻穗、張狂的海濤。

伊凡筆下的景物,反應生命中的際遇、走過的地方,找到寄心天地一角,那份台灣特有的原野氣息也吸引來自瑞士、美國、荷蘭、日本等地的朋友收藏。

繪畫也排解他的思鄉之情,「把自己融入這個環境裡,熱愛這裡的自然景觀,就不會覺得思鄉那麼嚴重了。」伊凡說。
 

伊凡常躲在原野角落,靜靜畫下他心中美好的台灣意象。(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伊凡常躲在原野角落,靜靜畫下他心中美好的台灣意象。(烏克蘭繪畫藝術提供)
 

敬「自由」

當年,林秀娟在蘇俄旅行時,常被誤認為哈薩克人,她在德國寄宿家庭的乾爹常常誤指海南島為台灣;如今,陸地的那一端對台灣的認識仍然幾稀。伊凡和林秀娟努力成為兩地互動的橋梁,介紹台灣讓更多人認識。伊凡在台灣的故事曾上過烏克蘭平面媒體,也有電台拍攝他的故事。他在台灣辦過數次以烏克蘭為主題的畫展,如1998年在高雄縣立文化中心的「金色烏克蘭」個展、2003年彰化縣立文化中心的「我的烏克蘭」個展、2012年新竹市立美術館暨開拓館「心寄烏克蘭」個展。台灣人也透過這位烏克蘭畫家的眼,重新看見自己的故鄉,2000年清水台中港區藝術中心「烏克蘭畫家眼中的清水」個展、2018年台南市立文化中心「台灣心美」個展。以畫為媒介,讓兩地人民對彼此有更深入的認識與了解。

採訪當天正是伊凡的生日,伊凡招待我們簡單的飯菜,胚芽米為主食,佐沙拉、蝦子和雞湯,吃得簡單、健康。從飲食聊到糧食基因改造的問題,再從伊凡畫的老屋聊到他對台灣的期許,他認為台灣人該對生態多付出一些關心,對傳統老屋的保存多一份真情。伊凡對台灣的初印象,是家家戶戶都裝設的鐵窗,在他看來,窗子該是自由開放的,在烏克蘭是有錢人家才用鐵窗把空間鎖起來,兩地人的所想所思足見差異,卻也有趣。

這個家庭生活得很簡單,用中文、英文、俄文三種語言交雜溝通,聊天的話題天南地北都通,物質條件要求不高,但精神層面富足。伊凡的興趣很廣,母親是廚師,他也跟著學了一手好菜,他會去撿拾漂流木,做出可愛繽紛的手工藝品。聊得愉快,伊凡拿出自己釀的花酒,舉杯小酌。心情高興了,哼了兩句,他的聲音雄厚嘹亮,想必也是歌唱能手。
 

台灣成為伊凡的另一個故鄉,他用繪畫記錄台灣的美。

台灣成為伊凡的另一個故鄉,他用繪畫記錄台灣的美。
 

多才多藝的他,人生因為遇見林秀娟而有了大轉彎,選擇定居台灣。烏克蘭獨立後,伊凡仍在莫斯科工作,卻被視為外國人,薪資縮水,生活費又高漲,再加上國家經濟蕭條,烏克蘭人散居歐洲各地工作的情況很常見,所以選擇定居在台灣,林秀娟解釋著,伊凡從旁補上一句:「Freedom」。

在台灣23年了,台灣成為他第二故鄉,拿到台灣身分證,成為正港的台灣人。台灣各方面的進步他看在眼裡,自由的空氣是台灣不可交換的底線。

「再一杯嗎?」伊凡邀我們再次舉杯,花酒的香氣迷人,一口入喉感覺醇和,這一杯,就敬台灣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