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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maro'an住下來吧! 輪傘草編織工藝再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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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工藝與設計的浪草燈在國際上發亮。(莊坤儒攝)

這是一個關於編織的故事,從舒米‧如妮(Sumi Dongi)復育水梯田、輪傘草開始,遇見了在花東推動產業輔導的Tipus Hafay,再加入了設計師劉立祥、張雲帆,所有的環節被編織起來,成為一盞簡約、現代風格的浪草燈,說著品牌Kamaro’an的故事。

結合工藝與設計的浪草燈在國際上發亮,在地又時尚的設計於2017年拿下巴黎家飾展(Maison et Objet)「亞洲新銳設計師獎」;到歐洲參展最常聽到外國友人發出Elegant、Poetic、Sculptural和Authentic的讚嘆;浪草燈也成為小英總統出訪友邦的伴手禮,台灣的工藝之美讓世人所見。

 

位在華山文創園區紅磚區的花東選品店「太平洋的風」,兩位阿美族女孩Ngodo和Nacu正專注著眼前的編織。Ngodo用阿美族「一繩到底」的藤編技巧編織三角包的提把;Nacu則端坐在長寬約150×12公分的編織台前,腿上放著一把經加工曝曬的輪傘草片,另有兩條綠色的紙繩,兩端各綁上鉛錘,垂在編織台的兩側,Nacu取了兩片,固定在編織台上,將紙繩上下交叉壓過草片,利用鉛錘的重量把草壓住。

Nacu一邊編,一邊說:「這是草蓆的編法,小時候家家戶戶都有一架編織台,我們都看過阿嬤編草蓆。……後來學做浪草燈,手邊雖有輪傘草的材料,卻沒有編織台,只好跑去舒米阿姨家扛一架回來。」

 


舒米想出只取輪傘草莖的皮,再以陽光曝曬,解決輪傘草容易受潮的問題。(Kamaro’an提供)

找回部落曾經消失的

被遺忘的不只有草蓆的編織台,在花蓮縣豐濱鄉港口部落,隨著生活型態改變而逐漸消失或被替代的風景還很多,像被斷了水源的田地荒廢成了叢林,部落婦女農閒時編織草蓆的畫面等等。

長年參與原住民「還我土地」運動的舒米,在心中始終有個矛盾,當族人為著傳統耕地抗爭時,原有的土地卻任其荒蕪,未加利用。她決心著手復育水梯田,同時也把與水稻共生的輪傘草和大葉田香種回來,讓台11線上的澄黃色的海稻米景致,還有阿美族的草蓆編織工藝,重新成為港口部落的風景。

輪傘草因葉形如傘骨而聞名,它的莖梗筆直無節,可長到3尺高,阿美族人用它來編織草蓆。舒米回憶起,6、7月的夏天,家家戶戶會一邊曬穀子,一邊曬輪傘草,或是編草蓆。夏季大家都不睡屋內,一家大小帶著草蓆在星空下入睡。昔日務農田邊都有「Daruan」(音:達魯岸,指休息的小屋),部落的新婚夫婦都會帶著草蓆到Daruan去,新婚的前兩年都在那邊培養感情。舒米說:「輪傘草是部落生活美學的一部分,而且是跟生活息息相關的。」

復育了輪傘草,舒米花了許多時間思索輪傘草還能如何利用,進而建立在地產業,帶動部落有穩定的工作機會。

草蓆的編織技巧簡單,但前製的處理工序需經太陽曝曬3個月,完全乾透後,方能編織。台灣因濕度高,解決輪傘草容易因潮濕而發霉的問題,成了當務之急。

幾經嘗試,舒米才從阿美族取藤皮的方式獲得靈感,只取輪傘草莖的皮,把中間輸送水分的維管束削除,再經陽光曝曬的輪傘草片,材質就會穩定很多。她也從耆老那邊學習阿美族的編織技巧,招集部落婦女一起加入編織的行列,傳續阿美族的編織技法。

 


舒米想出只取輪傘草莖的皮,再以陽光曝曬,解決輪傘草容易受潮的問題。(Kamaro’an提供)

與當代設計相遇

張雲帆和劉立祥當初是跟著台灣科技大學董芳武老師進到部落的。多年來,已有許多藝術補助計畫借助學界、文史工作者及族人之力,將部落的文化與技藝挖掘出來,但是往往剛產出一些成果,就因計畫結束而終止,資源無法永續。「很多文化跟故事被找回來了,後續就是如何產業化的議題。」張雲帆解釋他們的團隊想解決的問題。

Tipus出身吉安鄉的娜荳蘭部落,亦是港口部落的媳婦。台大城鄉所畢業後,在台北工作五年多,終有機會回鄉工作,協助輔導花東傳統產業。

透過Tipus引薦,2013年,台科大的團隊初到港口部落的第一年,選擇與漂流木藝術家合作,計畫執行了一年,方了解到藝術創作不能對比於產業化,藝術家該專注於創作,而非量化的生產。第二年他們改找工藝家合作,「工藝較偏向設計產品的屬性,是大家生活裡需要的,很多人都會編織,進入門檻沒有那麼高。」張雲帆解釋。

台科大團隊看到舒米已研發成熟的輪傘草片很「台灣在地」,很感興趣。再加上舒米已培訓了一批熟習編織的部落婦女,有素材、有技術、有人力;舒米提出:「輪傘草怕濕,燈飾有光有熱度,是防止它發霉最好的方法。」第二年計畫就從輪傘草的編織工藝著手。

 


舒米復育輪傘草,同時也把阿美族傳統的編織工藝找回來。(莊坤儒攝)

計劃團隊從頭學習,長住在部落裡跟著族人一起生活、聊天,種田、捕魚或許幫不上忙,但夥伴們都在一旁見習,了解部落生活的真實樣態。他們也親自跟舒米學習如何處理輪傘草和編織。

劉立祥說:「住在部落裡,每天看山、看海,不知不覺就做出很像海浪的形狀,(浪草燈)每個角度都不一樣,很像海浪的波濤,帶有韻律感。」用一個菱形加上兩個半圓,簡單幾何圖形組合,浪草燈的設計簡約且摩登,輪傘草吸收了花東的陽光,佐以扭轉出的海浪形狀,是一件蘊含滿滿花東自然的設計。其他以輪傘草發展出的旋草燈、名片座、置物格等品項,同樣以簡約風格,妝點桌上風景。

「我們的東西基本上不會嘩眾取寵,設計看起來好像很少,其實很完整。要做到這一點,還花蠻多時間的。」劉立祥表示。為兼顧編織工藝的展現與未來量化需求,設計師巧心地將手工編織設計在產品最顯眼的地方,其他的部分就靠規格化的方式減省成本。

浪草燈從雛形到打樣,逐漸發展成熟,他們覺得可以讓輪傘草系列探探市場水溫,因此以Kamaro’an為品牌,將輪傘草系列推上「嘖嘖」募資。Tipus說:「那時候我們想得很單純,募資如果有人買,就代表這個品項推到市場上有可能跑得動。如果賣不出去,嘖嘖募資結束之後也沒關係。」

當初設下新台幣20萬的集資目標,沒想到在12天內就達標。

 


輪傘草因葉形如傘骨而聞名,它的莖梗筆直無節,可長到3尺高。

Kamaro’an住下來吧

Kamaro’an(音:嘎瑪魯岸)是阿美族語中招呼大家「坐下來吧!」的意思,生活味十足。張雲帆補充解釋,Kamaro’an另一層意思還有「住下來吧」,「如果品牌能夠成功,希望創造讓部落年輕人回鄉、住下來的機會。」這是品牌背後更深切的願望。

2015年Kamaro’an在嘖嘖募資成功,有了訂單,卻也是輪傘草系列製作面臨量產的考驗。舒米為了募資計畫早早採集輪傘草,儲備材料,但輪傘草須經夏季累月陽光的曝曬,使產品製作有時效性,不利量產。年輕一輩的夥伴想出利用烘乾機處理,想以此減省長時間曝曬的工序,但烘乾機僅能控制莖梗的濕度,無法完全抽乾濕氣。舒米這才確認輪傘草一定得見陽光,曝曬的時間需是烘乾時間的兩倍,才能確實乾燥。

幾經波折,輪傘草系列的製作流程直到2016年才算順遂,也逐漸建立與部落的合作模式,盡量將成本留在部落,由部落負責建立生產線,希望取之於文化,未來也能用之於文化,為部落建立在地產業,提供穩定的工作機會,並使文化延續。

Kamaro’an也嘗試到國外參展,兩年多來他們跑了巴黎 、日本、曼谷、香港、米蘭、法蘭克福等地,在外頭走了一圈,來自法國、義大利、西班牙的訂單也跟著進來;透過國際參展的曝光,讓美國紐約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邀請Kamaro’an的編織三角包在現代藝術殿堂上架販售,展現台灣的設計與工藝實力。

 


「太平洋的風」精選花東工藝產品,手工製品透過情境 搭配陳設,營造出Kamaro’an想要的生活感。

太平洋的風:MIT的花東選物店

2017年,Kamaro’an在華山文創園區開設「太平洋的風」生活風格選物店,由Kamaro’an夥伴親自走訪許多隱沒在花東鄉鎮、巷弄間的工作室,自然材質、不過度加工,但又認真細緻是Kamaro’an夥伴的選物標準,再佐以設計師透過情境搭配品項,營造出Kamaro’an想要的生活感。

Kamaro’an一直想要有一間實體店鋪,能跟消費者第一線互動,觀察消費者的喜好。再加上大家對輪傘草的認識不深,到店裡來能實際看到輪傘草的編織,更有感覺。劉立祥解釋,近年來,台灣的生活選物店林立,但像「太平洋的風」一般只挑選台灣製造的店家不多,華山園區有許多國外觀光客,想購買made in Taiwan的東西,Kamaro’an的產品就讓他們愛不釋手。

「太平洋的風」也保留了店內一方空間,以花東工藝為題策展。不希望店內只有銷售,而期許它是一個有內涵的空間,能帶給消費者新鮮感,定期回來光顧。看到喜歡的工藝品,打開錢包,把自己喜歡的買回去,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有消費者回饋喜歡店鋪的風格,「很純粹」、「都是生活上的必需用品,但是不會過度的造作。」聽到這樣的回饋,劉立祥顯得開心,知道設定的方向是正確的,要持續下去。不強調原住民的圖騰符號,不想成為到此一遊的觀光紀念品,Kamaro’an把更多屬於文化的故事,藏在產品裡,靜待消費者細細去品味、慢慢去發掘。

Kamaro’an的初心,是期望將近年來部落不斷湧現的藝術能量轉換成在地的文化產業,讓部落青年能返鄉住下來。而未來,Tipus希望透過品牌讓更多年輕人投入學習更多不同的工藝,「如果沒有跟部落有更多連結時,這個品牌就會站不穩。」她語重心長的說。透過年輕世代向部落耆老學習,把傳統技法保留下來,未來才有機會有所發揮,而設計可能就是一個方向或方法,讓工藝成為活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