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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了解東南亞的窗 以藝術為介質的文化運動

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賽勒斯,〈太陽雨〉。(林格立攝)

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賽勒斯,〈太陽雨〉。(林格立攝)
 

談起東南亞你會想到什麼?河粉、沙嗲、峇里島、移工、新住民……。東南亞對許多民眾來說,是不同的語言、宗教和文化,也是遙遠的國度;但,若透過東南亞當代藝術作品回望台灣,東南亞諸國在歷經殖民、解殖、民主化等文化衝撞的過程,我們或許會發現,彼此其實如此相似。

 

今年夏天,高雄市立美術館(以下簡稱高美館)舉辦了台灣首次大規模的東南亞當代藝術展──「太陽雨」。2017年,這個由日本邀集14位策展人、耗資300萬美金,歷時兩年多在東南亞各國普查研究後才誕生的當代藝術展,在日本亮相。2019年,高美館精選日本原展裡的47名藝術家,重新梳理展覽脈絡後,台灣民眾得以參與這場盛大的東南亞藝術饗宴,何其幸運。

真正的理解

每每談到東南亞,腦中總會浮現旅遊、美食,甚或是移民、移工的權利運動,大家對於東南亞國家的想像,始終停留在貧窮、落後的刻板印象裡,而忽略了其悠長的歷史脈絡下所孕育出豐富的藝術文化。

曾在美國紐約深造的高美館館長李玉玲,很早便在諸多國際場合中看到東南亞當代藝術嶄露頭角,也見識其多元文化裡的迷人魅力。據勞動部統計,截至2018年底,台灣已有近71萬來自東南亞國家的移工,若再加上新住民及新二代,數字更是龐大,這些異國面孔早已與台灣密不可分。即便如此,台灣民眾對東南亞的認識卻沒有顯著進步,偏見依舊存在,開啟更多對話的機會顯得迫切而重要。於是李玉玲以當代藝術為視角,作為民眾認識東南亞的另一種途徑,「希望真正接納東南亞,不再只是市場性的想像;不論是勞力市場、婚姻市場,或是六億人口所帶來的商機市場,而是他們真的能與我們共好的關係。」李玉玲表示。
 

將戰鬥機駕駛座改造成理髮椅,並播放南越理髮師替北越退伍軍人刮鬍子的影片;越南藝術家龐一冷用〈空的椅子〉描述內戰造成的衝突與包容。(林格立攝)

將戰鬥機駕駛座改造成理髮椅,並播放南越理髮師替北越退伍軍人刮鬍子的影片;越南藝術家龐一冷用〈空的椅子〉描述內戰造成的衝突與包容。(林格立攝)
 

相似的彼此

台灣與東南亞諸國雖有著不同的語言、宗教及歷史脈絡,但同樣經歷殖民、解殖、民主化與經濟起飛的過程,讓彼此有著相似的共通經驗。例如新加坡藝術家何子彥的作品〈兩隻或三隻老虎〉,便是以馬來虎的傳說來探討自然與文明間的衝突。馬來半島上曾經充滿馬來虎,對當地而言,老虎是祖先和神的象徵,卻在19世紀英國殖民時期遭到大量捕殺。這與台灣曾經遍布特有種「台灣梅花鹿」蹤跡,卻在荷蘭殖民後,因為毛皮需求而遭到大量獵捕的處境有著幾分相似。

曾因涉嫌反政府活動而入獄七年的緬甸藝術家登林,外在的囚禁並不能阻止他創作的心。他將節省下來的肥皂,雕刻成框架中蜷曲的人形,像是為自己與其他因政治迫害而犧牲青春的犯人,表達被壓迫的痛苦。坐牢期間登林以舊監獄制服為畫布,利用手邊有限的素材,如牙膏管、碎玻璃、剃刀片等,創作出以他的囚犯號碼〈00235〉為名的系列作品;在他獲釋後,這些作品終於有機會被世人看見,為這段監禁的歷史留下紀錄,也展現了藝術家對生命及理想的追求與堅持。

李玉玲表示,登林的境遇,讓她聯想起在白色恐怖時期被關進綠島十多年的攝影師歐陽文。坐牢期間,在一次蔣經國視察綠島時,歐陽文被指派擔任攝影師,因而有了沖洗底片的簡易暗房。他偷偷留下拍照剩餘的底片,拍攝島上的人文風土,為1950及60年代的綠島留下珍貴的紀錄。1987年台灣解嚴後,歐陽文終於有機會重拾畫筆,以二二八事件及他在綠島的歲月為靈感,創作一幅幅充滿生命張力的繪畫。歐陽文曾說:「我必須以我的畫筆,記錄下我們那一代台灣人的悲哀與抵抗。」

東南亞的創作養分

不同於古典藝術強調和諧與美感,當代藝術很多時候是為了刺激觀者思考。近40年來,東南亞各國在經濟、政治及社會等各面向的變動都十分劇烈,包裹著社會議題的當代藝術,也隨之蓬勃發展。正是這些政治的動盪、追求經濟發展的腳步等,讓生活在其中的藝術家們,吸納了養分,創造出形式不拘、題材多元的東南亞當代藝術。

像是泰國藝術家暨電影導演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與藝術家賽勒斯合作的作品〈太陽雨〉,將一隻四噸重的人造大象,橫放並懸吊在半空中,視覺上十分震撼。擅長光影表現的阿比查邦,在大象的前方裝置了一個象徵月亮的圓型發光體,近看大象的皮膚紋路、毛髮都清晰可見,隨著前方月亮的顏色變化,大象的表情也跟著改變,半闔半開的眼睛似睡似醒,讓大象彷彿有了生命。

這個作品擺放在「現代發展及歷史傳承之間」的展區,在泰國有神聖象徵的大象,如今卻成為觀光、招攬遊客的生財工具。藝術家試圖透過作品敘述在現代化之前人與自然的關係,也像是在對觀者提問:「當今人類該如何與環境共處?」李玉玲進一步指出,現代化所帶來的掙扎,不僅是東南亞國家的課題,而是每個被殖民的國家所面對的問題。殖民國引進現代化,帶來民主、法治、自由、便利等價值,但不可否認的是,有些東西也在過程中被犧牲或捨棄,例如環境。
 

透過作品引發觀者思考,才是當代藝術家的創作目的。圖為印尼胡丰文的作品〈骨墓紀念碑〉。(林格立攝)

透過作品引發觀者思考,才是當代藝術家的創作目的。圖為印尼胡丰文的作品〈骨墓紀念碑〉。(林格立攝)
 

多元觀看視角

為了促進民眾對東南亞國家有更多的了解與好奇,高美館邀請在台生活的各國新住民擔任文化大使,透過他們的視角,挖掘在藝術專業之外的生命故事。因為缺乏對東南亞歷史的了解,有些展品我們只能匆匆一瞥,走馬看花。但在來自越南、深諳東南亞歷史的新住民阮青河眼中,對那些作品有更多的解讀。

像是柬埔寨藝術家李.達拉烏的作品〈信使〉,展示了紅色高棉時期兒童的照片與相關文件。對兒童在紅色高棉統治下被屠殺而感到心痛,是多數人在看到作品時的心情。除此之外,阮青河也聯想起越南與柬埔寨的邊界戰爭,紅色高棉時期,越南為保護領土,也為解放柬埔寨人民而駐軍柬埔寨。阮青河表示,講歷史有時候沒辦法客觀,同樣的事件,站在不同立場就有不同看法。這段歷史對紅色高棉來說,越南是侵略者,對於被救的柬埔寨人民而言,越南是救世者。越南駐軍柬埔寨的舉動也遭到其他國家的反對聲浪,「直到國際法庭宣布紅色高棉的領袖是滅族的罪人,越南才洗清了冤枉。」阮青河說。

〈國道五號〉是柬埔寨藝術家林.索科謙李納以照片記錄高速公路擴建對周邊住宅造成的影響,除了感受藝術家傳達發展所帶來的痛苦與希望,阮青河則從照片中的線索,找到可能是越南家庭在柬埔寨生活的端倪。普遍信奉南傳佛教的柬埔寨人,不會在家中祭拜祖先,但作品裡卻安放了三張祖先的照片與香爐,這跟越南習俗相同;且屋主將土地公放在地上祭拜的行為也跟越南一樣。阮青河指出,在越南,土地公掌管土地,所以安在地上,與台灣土地公安在供桌上很不一樣;而且越南的土地公是結合財神爺的神祇,外型像是彌勒佛,肚子大大、笑咪咪的模樣,與台灣的財神爺帶著烏紗帽、穿著官服的外型大不相同。

文化運動開啟對話

李玉玲形容移工就像是天使,分攤了照顧年邁父母或生病家人的重擔,讓台灣人得以繼續打拚事業、追求理想。她鼓勵同仁帶家裡的移工前來,有次李玉玲在館內遇到導覽志工帶著年邁的母親與看護阿雅來參觀,來自印尼的阿雅,看到安谷.普萊米亞布都所設計的大型裝置作品〈印尼雜貨店〉,擺放各式印尼的生活用品與充滿南洋風情的裝飾。一向害羞的阿雅,竟打開話匣子,興奮地訴說關於自己家鄉的事物,讓志工與母親既驚訝又開心。

不只希望成人來看展,李玉玲更期盼孩童能走進高美館接觸東南亞議題。李玉玲表示,新住民等同於經濟弱勢的刻板印象,使得新二代缺乏對母體文化的認同,與同儕相處時容易有自卑感,甚至被霸凌。在國際扶輪社的支持下數百位偏遠地區的學童前來參觀「太陽雨」,導覽員營造情境,讓習慣隱藏身分的孩子大方承認自己母親的文化,並鼓勵其他孩子向新二代的同學提問。兒童看懂或不懂沒關係,「來看一些日常看不到的,去思考為什麼,就算只認識一個故事也就足夠。」李玉玲說。

雖然太陽雨展覽已在今年九月圓滿結束,但緊接在後的「TATTOO 刺青──身之印」以及明年登場的「泛‧南‧島」等展覽,都將會呈現不同面向的東南亞藝術作品。李玉玲說,這是啟動認識東南亞的文化運動,希望看展的人都能成為種子,為他人開啟理解東南亞的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