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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暗的池上車站,站體造型配上間接光源,為小鎮寫入一分童話氛圍。(林格立攝)
鐵道曾經是台灣島內居民旅運的重要工具,但隨著高鐵、飛機縮減地理的距離,鐵道不再是速度的首選,但遍布各鄉鎮的車站,是離人家鄉的風景、心靈的驛站;慢速亦是一個機會,邀您慢慢賞味途中的風景,與身旁每件事物相遇的緣分。
新城站:蓋一座宛如美術館的車站出身台中的建築師姜樂靜,台鐵花東線上壯闊的新城站就是出自她的設計。新城站是花蓮北端重要的門戶,姜樂靜在競圖時用了「門」的意象,「是新城居民要離鄉或是回家的門,是旅客來花蓮的門,也是整個太魯閣國家公園的門。」姜樂靜說。
花東的山水是大地的藝術,姜樂靜也想在其上蓋一座形如美術館的車站,參考立霧溪沖刷造成的V字形河床和太魯閣峽谷的意象,她大氣的用鋼構凹折出呼應背後中央山脈的門樓,天晴時,襯著藍天,新城站恢弘的門戶意象,就像是從地面翻起來的藝術品。
車站建築亦不時與在地的自然、人文相呼應。連通月台的地下道牆面以大理石拼貼,配合太魯閣峽谷造型排列;挑高的候車大廳,抬頭可見十字柱和菱形紋結構,除了帶來視覺上的韻律感,「我讓柱子有點變化,梁柱的菱形紋結構是借用原住民編織常見的菱形紋格,以此連結地方。漿砌的外牆裡,是來自立霧溪、已被沖刷得扁且圓的卵石,充滿在地語彙。」姜樂靜說。
參考自歐美對於車站空間的想像,姜樂靜認為車站具有「地標性、神聖性、重要性」,打造這一座如美術館的車站,她建議台鐵加重公共藝術的比重,因而有了已故水墨畫家馬白水晚年創作的「太魯閣之美」,再由藝術家轉譯為窯燒玻璃創作,成為長約27公尺的大幅巨作,懸吊在候車大廳,透過自然光歌詠太魯閣的晨昏四季。
還有懸掛在大廳上方,由太魯閣族編織藝術家林介文邀集原住民織女們合力完成的編織創作「織路」,將一件件舊毛衣拆解成線團,再重新編織,織出一條她們對家鄉的情感,之後包裹在鐵架上,形如子宮,作品呈現的生命力與創作力,讓人駐足讚嘆。這兩件公共藝術作品均獲得文化部的「藝術創作獎」與「環境融合獎」。
富里站:第二眼的綠建築落地在宜蘭的建築師夫婦張匡逸和張正瑜,是富里車站的設計者。簡約的量體,淺鵝黃色的外牆,形似穀倉的造型,是富里的新景點。
欣賞富里車站,張正瑜建議要走上車站前的斜坡,欣賞遠方山巒斜下的稜線,層層疊疊,而富里車站也呼應著那道水平,橫向鋪排在大地上,成為地景的一部分。
「花東最引人入勝的其實是它的自然,所以我們總覺得你第一眼應要先看到在地的美麗風景,第二眼才注意到建築物存在。」也因此張正瑜總笑稱他們的設計是「第二眼建築」。
平日旅運量約400人次的富里站,只有遇假日、旺季偶有如織的旅人,但小鎮的車站猶如當地的門戶,在居民的心中,車站形如家鄉的記憶,如何在大環境裡不喧賓奪主,搶了好山好水的風采,是張氏建築師夫婦一直關注謹守的信念。
最初,建築師夫婦倆為車站定調的是「顏色」。「在我們的想像中,它應該呈現帶著黃色的大地感。」張正瑜說,是呼應在地的名物金針花和稻穗黃澄的季節顏色,因此建築外牆用了花崗銹石,天然的石材會呼吸,隨著天候有不同的深淺色澤,似與環境竊竊私語的互動對話一般,別有趣味。
「簡潔」是設計的第二個指標,因為深切了解偏鄉的勞動力不足與營造現況,張匡逸思考著如何減少小車站在營運支絀下的耗能與維護管理。選用RC構造,是對成本、安全與工法技術兼具的考量,外層覆掛乾式的石材,在RC與石材間留有18公分的空氣層,對應氣候產生隔熱功能,減省能源,並利用掀開、翻轉等方式創造建築立面豐富的表情,張匡逸解釋如此設計的用意。
簡練又帶點綠建築概念,並非來自業主的要求,也不僅是追逐當代的減法美學,張正瑜說:「有時候我會問自己,我們談的美學是建立在怎麼樣的基礎上,是僅在視覺的比例協調,或是有更多知識性及對環境善意的理解。」
當車站量體逐漸發展成形之後,居民覺得與穀倉形似,又與富里出產稻米相呼應,才開始以「穀倉」稱之。雅致小巧的車站,真心獲得當地人的喜愛,更在2017 年,獲得香港建築師學會兩岸四地建築設計大獎專業類組「運輸及基礎建設項目」銀獎(金獎從缺),顯見建築師的心意有了回饋。
池上站:一座日光的穀倉車站跨入台東進入池上,池上車站是登山客往嘉明湖最近的驛站;每年的池上秋收稻穗藝術節,觀光人潮也從池上車站進出,奔往伯朗大道,享受澄黃稻穗海,看雲門的舞者在天地間共舞。
除了是旅客的入口,對當地人來說,車站是在地人對家鄉的記憶。負責池上車站設計的大藏聯合建築師事務所甘銘源說:「車站除了旅運功能外,更是即將分離的家人道別、別離情緒抒發的空間。」
了解當地人的心聲,甘銘源再將心靈的隱喻具象化,用簡單且貼近常民生活的元素再現,「我提出用『穀倉』的概念來做車站。」
原初池上車站因為機房位置不可挪移,造成腹地過小,這先天立地的限制,讓台鐵規劃把站體往北遷;「車站的移動對人口沒幾萬人的小鎮是很大的變動,30年前關山車站曾移過一次,致使原來的站前商業圈沒落,新站的商圈欲振乏力,非常尷尬,30年後還是一樣。」甘銘源深知小鎮的生活軸線不可輕舉妄動,否則大傷元氣,他與業主台鐵、地方居民對話溝通,取得理解,讓車站維持原址,但用設計的做法,解決車站立地問題。
將無法遷移的機房包覆住,因為機房佔據的位置,致使月台需要順勢延伸,甘銘源藉此設計斜坡道,拉長動線,解決了月台與車站近兩米的高低差。這些看似限制性的因素,透過設計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木構也比較容易傳遞溫暖及文化氛圍」,但甘銘源選用不同的方式呈現,梁柱結構以大跨距的彎曲集成材組成,空間中拱弧交織而成的線條,創造天頂的律動感;以玻璃為牆,站體內的光影隨著日頭位移,競逐起舞。
甘銘源喜歡在車站內,看向南面的老樹群,天晴時,車站的立面玻璃成了天然的畫布,讓樹影、白雲在其上嬉戲。夜深了,池上車站打上間接光源,站體造型帶著魔幻風格,在這個盛產稻米的小鎮,寫入一分童話的氛圍,晨昏陰晴各有迷人之處。
觀光列車:打造慢旅行的質感車站是靜止的風景,列車則是把移動中的風景邀請入車廂。
去年2月11日,柏成設計的創辦人邱柏文還清楚的記著這個日子,台鐵觀光列車的新聞一經曝光,不合時宜的美學被各界撻伐。
回國十年多,在國內外得過許多設計大獎的邱柏文,憶起設計火車是他孩童時的夢想。面對台鐵的境況,身為設計師的他琢磨著能用設計為台鐵改變些什麼。不認識台鐵裡的要人,他寫信把通訊錄上的人全部發一回,急切地宣告設計界在這當口可以出力支援;然後被稱為美學CEO、現為台鐵美學諮詢小組成員的吳漢中回信了,兩周後邱柏文被邀請到台鐵簡報,為台鐵環島列車提案。去年底,台鐵觀光列車以嶄新的樣貌出現在世人面前,獲得讚譽。
再次問世的列車,換了樣貌。外觀使用黑、橘兩色,黑色打造神秘的尊榮感,也讓劃過車身、大家記憶中屬於莒光號的橘色跳出來;車體並沿用日治時代就使用的老字體,象徵歷史的傳承。
內裝更讓人耳目一新。昔日台鐵打造列車首重牢固、安全、防火等等的機能需求,邱柏文在此基礎上,注入設計思維,把每個角落都再細細打理一輪。舉例說,供旅客扶握的白鐵把手,外面多包覆一層人工皮,觸感立刻加分升級。許多人視若無睹的燈光亦然,車廂內原用的冷冽白光,讓旅途仍難逃辦公室的荼毒,邱柏文花費一番心思,改變色溫,營造出溫暖且舒服的氛圍。
重新設計車內的指引標示,收束車廂內凌亂的線條,也讓視覺齊整而統一。舉餐車廚房為例,平台上高高低低的電器,加上電線配置凌亂,邱柏文費力地將電線整理成一條線,並將中島設計展示的櫥櫃,方便展示美食,刺激消費。甚至在桌面安置一盞迎賓的燈飾,營造溫馨感。「這對我們來講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只是我們非常想要注重到最小的細節,讓事情圓滿。」
翻開電腦,邱柏文展示一張原稿,「我的靈感來自記憶中在阿里山火車上感受到的台灣色彩,就像是一陣秋天的風吹進了車廂,然後時間就暫停,留在車廂內,所以就叫做『秋天的風』。」
「這是一個移動的平台,沒有牆板,就像把外面的景色帶入車內,透過這個平台讓我們重新認識台灣。」細究邱柏文的設計,列車內裝與外頭窗景相呼應,窗簾參考原住民工藝家尤瑪.達陸的作品,以幾何圖形堆疊出山脈造型;座椅顏色為藍、灰跳色安排,呼應台灣的海洋、原石的顏色。「我一直說其實我們沒有做什麼事,我就是把景觀帶進來,把四季的地景帶進來而已。」
這一切其實是對身體五感的細細體驗,是對旅行的重新思考。「這個案例就是用設計跳出框架,重新思考慢速旅行的感覺。」邱柏文說。透過慢速度的光景,重新思考旅行的意義,認真感受風景,重新與身旁的人交談認識,「把負面(慢速)變成最優美、最有質感的事情。」
透過設計力,台鐵這間132年的老店,正在翻轉,開創機會。每輛列車、每座車站,都說著台灣的故事,都能感觸到台灣的真實與美麗。找到對的人,一起前行,台鐵的風景正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