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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想像力做陶 新住民陶藝家──鍾細霞

憑藉天生的手感與豐沛想像力,鍾細霞嫁進謝家開啟了自己的陶藝生涯。(林格立攝)

憑藉天生的手感與豐沛想像力,鍾細霞嫁進謝家開啟了自己的陶藝生涯。(林格立攝)
 

來自印尼加里曼丹客家庄的台灣媳婦鍾細霞,嫁到台灣後跟在公公老陶師謝發章身邊學做陶。聰慧的她藉由觀摩,學會了公公做大甕的技術,天性樂觀又勤奮的她,一手撐起謝家的陶工房,讓本來要收掉的工廠再創生機。

 

1999年,年輕氣盛的謝祺龍大老遠飛到印尼的加里曼丹客家庄去討老婆。「我們兩個就是那個時候相親認識的。」一大清早,嫁來台灣的印尼媳婦鍾細霞在製陶廠裡忙進忙出,先生謝祺龍則負責練土,工廠內的機器正在高速運轉,攪拌著等會拉胚要用的泥團,夫妻倆裡應外合,展現了充分的默契。

20年前,一句中文都不會說的印尼華人鍾細霞,嫁給了來自苗栗公館的謝祺龍。談到這段相識的過往,鍾細霞忍不住大笑:「我那時是他相親的第20幾個女生吧!」聽到老婆調侃自己,謝祺龍也不以為意,憨笑著說:「當時就是被她的酒窩吸引的。」

婚後夫妻兩人相當恩愛,膝下育有三子,鍾細霞也早已經融入台灣社會,不到一年就已經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生完老大後,鍾細霞更自學了製陶的技術,成為「老爸生活陶」工房中最精明幹練的老闆娘。剛嫁到台灣時,乖巧的鍾細霞每天都待在工廠裡,看著公公謝發章做陶。謝發章是苗栗公館的老陶師,每次做陶拉胚時,孝順的鍾細霞就在旁邊幫忙滴水。「以前看公公都是一個人做啊,上釉、疊窯、燒窯都他自己來。」跟在公公旁邊幫忙久了,耳濡目染,也漸漸看懂了謝發章做陶的每一個步驟。

「他們說這個跟揉麵團一樣,我媽媽是做粿的,也是每天在揉粿。」鍾細霞出身貧寒的家庭,靠著母親做粿拉拔幾個兄弟姊妹長大。現在每天揉土,就像媽媽揉麵粿一樣,靠著做陶養活一家。「我剛來的時候,每天什麼都不會做,真的沒有想要學,只是想要幫忙而已。」鍾細霞從小在娘家習慣「要吃飯就是要幫忙」,客家人特有的勤奮特質,讓她不忍公公一個人辛苦做陶,總是想要幫忙出一點力。

用想像力拉胚

生完老大坐月子的那一個月,鍾細霞每天都在腦海裡演練怎麼拉胚,「我用想像力去練習怎麼把胚拉起來,真的沒騙你!」,40天月子做完後,鍾細霞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拉胚,成功做出第一個擂缽。

靠著想像「學會」拉胚後,鍾細霞覺得公公年事已高,做大甕實在很辛苦,就主動搶著做大甕,小型的陶器才讓公公來做。日復一日,鍾細霞每天到工廠拉胚、擠胚,渾身上下都是泥巴。

媳婦在一旁幫忙,一開始謝發章還覺得沒什麼,沒有想到這二媳婦越做越多,甕越做越大,直到有一天客戶跟謝發章說:「哎唷!你媳婦會做會拉了欸!」謝發章這才發現自己有了傳人。

謝家的陶工廠,見證著苗栗陶業的興衰。「我國小的時候,這裡是台灣最大的陶業區,比鶯歌還大。」苗栗擁有豐沛的黏土與天然氣,造就了苗栗陶業的盛況,全盛時期光是公館的製陶工廠就有三到四百家。鍾細霞的公公謝發章擅長做大甕,以前工廠的窯都還沒有打開,客人就已經把產品搶訂一空。

鍾細霞嫁到謝家時,苗栗的陶業早已不敵時代洪流,工廠收到剩下五、六家。陶業沒落後,陶工廠望穿秋水,等客人上門,謝發章拿手的大甕製造技術,費時又費力,連兒子也不想接班。

天生吃陶藝這行飯

做大甕看天氣,燒製大甕時,泥土太乾容易裂,太濕胚體容易垮,介於乾與不乾之間的拿捏,一切都得憑經驗。這種必須細細琢磨與等待的工藝,年輕人沒有幾個想接手,沒有想到來自印尼的二媳婦對做陶是那麼有天份,做大甕特別上手,謝祺龍也忍不住誇讚老婆:「我老婆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有了她加入以後,工廠的產能馬上增加,一個人做比兩個人做還要快,客戶對訂單放心了,工廠的業務也穩定下來。「我老婆如果沒有來接的話,這家工廠恐怕早就關門了。」謝祺龍說。

能幹的鍾細霞做陶完全憑天份,公公其實沒有特別指點。像做茶壺的壺嘴、提把,鍾細霞只是把形狀捏出來,公公看過可以了,就去燒出成品來。謝祺龍半路出家,拉胚技術沒有鍾細霞來得好,拉胚常遇到瓶頸。「我老公大多是參考網路,我們這種方式他不會。」鍾細霞吐槽老公的技術,一家三口拉胚手勢都不一樣,謝祺龍「每次拉到一個高度就卡住了,」讓公公謝發章怨嘆:「他就是笨!」並特別讚嘆媳婦:「她比較會做啦!」一家人同在一個屋簷下,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勤儉持家有成

鍾細霞個性爽朗,討人喜愛,客戶打電話來,常指名找老闆娘,換謝祺龍接到電話,還會被客戶要求轉接。一些客人來現場選購陶器,鍾細霞就站上第一線接待,自家產品的特性如數家珍,還不忘趁勢推銷一番:「這種紋路的缸很少見,下次來不一定有貨喔!」展現高超的業務能力。

一家都做陶,出門時鍾細霞還會帶著泥土,碰到好看的花紋,就會把紋路拓印下來。「像我很喜歡去市場找鞋子,有些便宜的鞋子人家去試穿,我是拿起來看鞋底的紋路,看到很漂亮,100塊就買回來。」人造的球鞋,海灘上的貝殼、搖曳的花朵,天然人工的紋路處處可見,拓印好的紋路做成製陶的工具,可在陶器上拍打出獨一無二的花紋,成為鍾細霞一家做陶的秘密武器。

從年輕懵懂到幹練持家,人們現在見到鍾細霞都會喊她一聲老師,讚賞這位來自印尼的新住民陶藝家。閒暇不忙訂單時,鍾細霞與夫婿兩人也會爆發一下藝術魂,做些純藝術創作參展。一件夫妻合體創作的陶藝作品,鍾細霞製作的部分名叫〈女人〉,謝祺龍製作的部分名叫〈男人〉,陶藝家總是會想玩玩不同的材質與顏色,夫妻倆也不例外。

玩泥巴的台灣媳婦

嫁到台灣,鍾細霞印尼老家的朋友每次問她:「妳在台灣是做什麼的?」鍾細霞都會回答:「我是玩泥巴的。」聽完後朋友的第一個反應都是相當驚嚇:「妳怎麼做這種低下的工作?」在鍾細霞成長的客家庄,做陶是相當低下的工作,一般印尼女孩嫁到台灣,多數都到工廠去上班,做陶可是比養雞養豬還不如的出路。經過鍾細霞這幾年的努力,才漸漸翻轉當地人的誤解。

能幹的鍾細霞不但撐起了工廠,也撐起了自己的家。做陶、育兒、工廠營運、訂單開發、記帳、跑銀行……,什麼事都做。傍晚回家還要洗洗切切,張羅晚餐,從早忙到晚,一刻不停歇。她開玩笑說:「我是台勞哎!」這位偉大的媽媽,靠著做陶養活一家人,謝祺龍必定是燒了三輩子好香。

用陶藝成就夫家的興旺,鍾細霞身為新住民,也想把自己的技藝傳承給第二代。「我想教育新住民姐妹們的孩子來學做陶。」百年苗栗陶業的薪火,或許可以在鍾細霞的手中,繼續傳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