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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溪學 在傳統中演繹新日常

關聖帝君聖誕慶典原先只是一日的活動,因信眾踴躍投入,延長為兩日,這兩天小鎮熱鬧非凡,猶如過年。 (林旻萱攝)

關聖帝君聖誕慶典原先只是一日的活動,因信眾踴躍投入,延長為兩日,這兩天小鎮熱鬧非凡,猶如過年。 (林旻萱攝)
 

說起大溪,首先想起的不外乎滷得黝黑發亮的豆干,或者厚重華麗的紅木家具。不過這幾年,小鎮重新以「大溪學」之名出發,散發出有別以往的活力與魅力。穿越數十甚至上百年的民俗技藝、建築聚落,被留存與發揚;沉澱多時的人文故事,被挖掘、記錄,吸引著各地的遊客前往。

 

走訪大溪以前,已先看過了由大溪子弟左萱所畫的漫畫《神之鄉》,對傳說中「大溪人的第二個過年」的關聖帝君聖誕慶典,有了梗概認識,但親臨現場,仍難掩震撼。

由30幾個「社頭」所組成的行伍魚貫綿長,高亢的北管與激昂的鞭炮聲響徹雲霄,鮮豔華麗的旗幟、衣著繽紛妝點,古典的老街中上百尊尪仔、仙仔漫步優遊……難以想像,這可是平常的工作日!路上人潮如織,本地人也好,就連外出打拚的鄉親也告假回鄉,一同狂歡個兩日兩夜。

關帝聖誕,與神同遊

大溪聞名於世的普濟堂關聖帝君祝壽及遶境活動,最早紀錄可溯至日治時代大正三年(1917年),至今已逾百年。傳聞信眾為了感念關聖帝君的庇佑而舉辦,因著神靈威名遠揚,慶典漸有組織,信眾依職業、聚落組成不同的「社頭」,最早有「同人」、「樂安」、「協義」、「興安」、「大有」、「新勝」、「慶義」等社頭團體,到今日發展成約31個,且數目仍持續增長。

確實如《神之鄉》裡頭所描繪的劇情,短短兩日的活動,大溪人就像在籌辦什麼盛會,早在數個月前就已全城動員。首先,各社的值年爐主在六月初就發函給社員,社員就北管、花鼓、將軍、童仔、龍陣、舞獅等任務,各司其職,下班後反覆團練操演,還得為塵封一年的神仙尪仔重新整裝。

直到關聖帝君聖誕的前一日,各社供奉的神尊就會起駕暗訪,最後再齊聚於普濟堂,祝壽大典正式展開,翌日再遶行全境,陣頭、信眾尾隨綿延數公里長,活動通宵達旦,這兩日的小鎮猶若不夜城。

「以前到了這一天,大溪家家戶戶都會請客。」鑼鼓喧天,煙硝夾雜著震耳的鞭炮聲,騎樓下摩肩擦踵,在好奇張望的同時,大溪居民邱瓊淑熱情地與我們分享著。

在交通不發達的昔日,大溪人往往藉這闔家團圓的大好日子,宴請親朋好友,甚至邀請外地客下榻一宿,隨著時代不同,這樣的光景雖然不再,但近年關聖帝君聖誕的信仰內涵重新以「大溪大禧」的品牌包裝,廣為行銷,倒是吸引了不少愛看熱鬧的觀光客特別前往。

此時此刻,從騎樓看出去的街道就有如移動的畫布,各社頭的行伍依著組成背景援引創意,主要由木器行組成的「協義社」,扛著巨大墨斗;以生意人為主的「興安社」,則抬著大算盤。也因各社供奉的神明不同,隨行的仙尪神將也有別,周倉、關平、關鳳、王甫、廖化、千里眼、順風耳、三太子、太陰星君輪番出場,在古典的市街背景烘托之下,顯得熱鬧又夢幻,也再次證實了「神將窟」美名之不虛。

生活在歷史城鎮中

台灣各地都有老街存在,巴洛克風格的建築、道地的小吃伴手禮,也不罕見,但2012年獲選為「十大觀光小城」的大溪老街,確實有不凡之處。

故事得從頭說起。大溪發展得早,一條由大漢溪河岸通往崖邊高地的石板古道,就道盡了過往的光榮。彼時,大漢溪水勢澎湃,據聞由溪底石頭取材所建成的石板古道, 擔當著物資運載的重責。人們藉由古道,前往角板山等地區,山上所產的茶葉與樟腦也能運送下山,就近到碼頭裝載上船,再從大漢溪送往下游的大稻埕、滬尾等地。

環境上的得天獨厚,吸引昔日台灣五大家族之一的林本源家族(即一般人所熟知的板橋林家)在大溪建立家業,林家禮聘許多唐山匠師到此定居,再加上河運的便利性,開啟了大溪木藝的濫觴。

雖然時空遞變,大溪木藝沒落,但值得慶幸的是,由於地理南來北往的便利性,以及完備的生活機能與閑適的生活步調,大溪人口並未流失太多。

甚至許多在近年來到大溪的新移民都說:「大溪的土地會黏人。」老街並非徒留形式的空殼,行走在街上,依舊可看到里仁為美的風景,也因為生活在底蘊豐富的地方,與居民私下閒談,往往可以聽聞到許多引人入勝的精采故事,也能由衷感受到他們對故鄉的喜愛與自豪之情。
 

橫跨大漢溪的大溪橋,歷經多次翻修才形成今日的模樣,也見證了小鎮發展的歷史。 (林旻萱攝)

橫跨大漢溪的大溪橋,歷經多次翻修才形成今日的模樣,也見證了小鎮發展的歷史。 (林旻萱攝)
 

整個大溪,都是博物館

2015年,「大溪木藝生態博物館」(簡稱「木博館」)設立,迎來了小鎮發展的新里程。原先依照崖線建立的日式警察宿舍群,經登錄為文化資產,在修繕後轉型成博物館的形式經營。

所謂的「生態博物館」,亦即「環境博物館」,概念源於歐洲,踏入其中即能發覺,除了不像一般博物館擁有一棟顯眼的巨型館舍建築,以及明顯的園區界線,木博館的建物群相當低矮、分散,更以無圍牆作為一大特點;而與之呼應,在經營方針上,更以融入在地環境,邀集社區居民共同參與,作為重要經營的原則。

當博物館的角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權威機構,而以陪伴之姿,協助當地的文史重建與建立在地人的認同意識,「環境與文化改變的關鍵應該是人,所以我們針對的,都是人的工作,不論是培力、交流,或者開拓各種可能性。」木博館秘書陳佩歆這樣說。經過幾年耕耘,當地人也能感受到,大溪一點一滴地不一樣了。

除了作為博物館本業的研究內容、策展方向,緊緊扣合在地文化,經過館方的媒合與串聯,有志改變社區的小鎮居民也紛紛投入參與,有的業者開始將個人的商業空間或生活場域轉化為「街角館」,也有居民自主組成共學夥伴,相互學習、交流。

舉例來說,原本承接下老屋修復案,才來到大溪的林澤昇、鍾佩林夫妻檔,也因此落地生根。他們買下三進三落的老宅,從原本的殘垣敗瓦中打造出夢想的家,甚至把空間闢為「新南12文創實驗商行」,除了提供餐飲、住宿的服務,也與社區媽媽合作,販售手工作品,遊客也可以藉由牆上的插畫、照片了解老屋的前世今生,「這棟房子長在大溪,講的故事、賣的商品,都是為了大溪。我跟先生努力把房子修好,就是要講在地人的故事。」鍾佩林浪漫地說。

整個大溪區上,共有近30個像新南12的街角館存在,只要遊客願意緩下腳步,與當地人聊一聊,都能聽到截然不同的小鎮故事。

從紅木神桌到現代精品家具

大溪最著名的木藝,最早可溯源到清代,發展超過百年的產業,在1970~80年代達到鼎盛,最高曾有兩、三百家木器行同時存在,直到後來和許多傳統產業一樣,不敵中國、東南亞的低價成本傾軋,優勢不再,加上塑膠、鋼材的普及,以及大型家具品牌如IKEA的進入,趨於沒落,如今的店家僅存三分之一。

雖然大溪以代代相傳的中小型木器行為主,並沒有成為足以媲美歐美日,名號響亮的家具品牌,但身懷絕技的藝師依舊是大溪人引以為豪的珍貴資產,「論技術,我們不會輸給國外。」洲宇木業創辦人李汪宇這樣認為。

尤其,比之過往,人們視家具為傳家之物,不論是為出嫁的女兒訂製嫁妝,或者供奉祖先、神明用的神桌,都以耐用與精良的工藝為選擇標準。當時代改變,工廠量產的廉價家具開始廣為大眾接受,雖然形體上轉為簡潔、輕盈,符合現代人的生活習慣與審美要求,但是品質卻大幅下降,甚至對於材料、工藝等相關知識也一併流失,故許多人會說,平價通路買到的家具雖然好看,但不耐用。

面對大時代改變,大溪至今仍在運營的木器行,只要是第二、三代接手的,都積極力圖轉型,他們想傳承從上一代老匠師所承襲下來的精湛技藝,同時又做出符合台灣人需求的精品家具。

如同從小就在家裡工廠幫忙的李汪宇,他的爺爺李順益是「建漢實業」的創辦人,已是耄耋之年的李順益,曾赴日留學,後來開設了木材處理廠,因為木材知識豐富,被當地人尊稱為「木頭博士」。

李汪宇把握了從父執輩開始累積的技術與知識,六年前自立門戶創辦洲宇木業,並且將品牌定調在現代家具,有了前人的累積,加上身在木匠之家,豐富的實作經驗,他一改傳統家具的厚重形體,卻竭力留下大溪實木家具的傳統與訂製精品的規格。

在每一次的訂製接案,李汪宇都會細細與客人討論使用的需求,再依其微調細節。而自家出品的產品,也不上漆,而改用食用等級的護木油,為的就是讓客人可以直接體驗實木家具的觸感。他也跟我們分享家具製作上的各種講究,好比榫卯的精密度,將決定了家具耐用與否;或者像拉門,為了符合台灣炎熱潮濕的氣候,門框與門板之間留下縫隙,讓雙層的門板能有熱脹冷縮的餘裕,以免變形。

也幸有木博館作為平台,同樣思維的二代能夠彼此應援,包括李汪宇在內,有五家不同品牌的年輕藝師以「木創巢」之名組成共學團體,他們除了互通聲氣,更勇於向外交流,為的就是刺激創意,從傳統中尋找生機。

木博館也推出自有品牌「木沐MUKKI」,與大溪木藝師攜手學習開發產品、量產的過程,豆干造型的印章,或者從陀螺取經的線香盤,是大溪人集體記憶的轉化,「我們希望讓參與的藝師了解,進入一般通路的定價與生產策略的不同。所以,這不只是商品開發的案子,更像是一個培力計畫。」木博館秘書陳佩歆說。

雖然背負往日榮光,創新轉型之路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但一直與常民生活休戚與共的大溪木藝,只要長期累積,禁得起時光淬鍊,必能有所收穫,不負百年溪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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