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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不設限 明日和合製作所

(林旻萱攝)

(林旻萱攝)
 

近年新銳創作團體「明日和合製作所」異軍突起,打破舞台與觀眾之間的界線,以沉浸式、參與式、回應式創作,作為藝術表演的發展主軸,尋找創作上的更多可能。

 

台北市中山堂光復廳內燈光幽暗,人影幢幢,正在進行一場另類的民主審議大會。全體委員在主席的帶領下,高舉右手進行宣誓:「山高流水審議大會權利清單如下,本人代表台灣、中華、中華台北、台澎金馬、自由中國、中華民國在台灣,依法行使山高流水審議會之職權。」宣誓後,主席把巨大筊杯拋向空中,落地得到一個「聖筊」,代表會議得以開始。

審議期間,有人倡議,有人質詢,委員(觀眾)如果認同,就可投下手中神聖的一票──冰塊造型的光明燈,票多者得勝,最後贏家可坐上轎子,受到眾人夾道歡呼,審議會就此落幕。

觀眾看戲兼演員

這是「明日和合製作所」2018年於台北藝術節進行的一場演出。這部名為〈山高流水之空中〉的作品,呈現了現代民主議會的過程,展演中人人都是「委員」,提案者提出自身想倡議的法案,例如:「人道愛滋病患權益」、「手天使障礙者情慾自主」、「全裸合法化」,涵蓋不少高度爭議或社會觀感兩極的話題。

演出的最大亮點是觀眾。買票進場的觀眾得以「暫時」接管中山堂,參與整場演出,場內眩惑的燈光、諧擬的民俗儀式,半戲謔地復刻了另類的民主審議場,也呼應中山堂這曾經的政治場域與獨特的建築歷史脈絡。

打破舞台與觀眾的分野,讓觀眾參與其中,是「明日和合製作所」展演創作的一大特色。例如在〈山高流水之空中〉,民眾親自「參與」議題的提案、排程、審議、表決與激辯過程,議題是真實的,討論、表決也都是真實的,觀眾間的臨場互動則融為整場表演的一部分。

更精確地說,以往傳統的戲劇演出,演員是主角,觀眾是受眾,舞台與觀眾席間涇渭分明,由觀眾單一接收舞台上的一切。「明日和合製作所」卻以沉浸式、參與式與回應式的創作手法,指向的作品特色把觀眾變成表演的中心,觀眾既來看戲,也飾演演員,以致每場演出效果無法替代,獨一無二。

集體創作,破斥一尊

2016年初才成立的「明日和合製作所」,靈魂人物是三位導演洪千涵、張剛華與黃鼎云。團名取名「和合」兩字費了一番工夫,除翻找字典,甚至上網算筆畫,最終的核心,仍是在傳達集體創作的概念。

「一般團體常常只有一個主要創作者,」洪千涵位於關渡的住所裡,黃鼎云衣著一派輕鬆,向《光華》採訪團隊解釋團名的意義:「我們三人都是導演,聚在一起,就是期盼可以一起聚焦於共同創作。」英文團名「Co-coism」則是取自英文中的Collective與Cooperation,像是一種宣言,也是一種信仰。

洪千涵、張剛華與黃鼎云三人是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導演組同班同學,幾年下來培養出合作無間的好默契。把三位導演放在同一個房間裡,話匣子就會自動打開,抬槓的話題東南西北,無所不談,從掃地機器人到艱澀的哲學思辨,看似漫無目的的對話,卻可能催生出下次展演的靈感或新梗。

三人的共同作品時常令人耳目一新,打破某些既定的概念與框架,他們的創作靈感源源不絕,多數來自平凡生活的日常。「我們剛創團時期的作品,時常擷取自生活經驗或是日常生活的現象,把它放到展演的形式之下。」洪千涵解釋作品創意來源。

隨著生活的歷練更加豐厚,三人把創作重心轉向台灣這塊土地。「在藝術大學時期的訓練比較從西方的經典文本下手,例如莎士比亞、契科夫等作品,我們長期演練這些劇作家的作品,以此磨練導演的技能,畢業之後我們更感興趣的是真正生活的這塊土地,或是生活周遭的議題。」洪千涵說。
 

6~8小時馬拉松會議是明日和合製作所的創作常態。(林旻萱攝)

6~8小時馬拉松會議是明日和合製作所的創作常態。(林旻萱攝)
 

創作,發生在場域

以〈走路去月亮的人〉為例,這項展演計畫以位於北美館旁,摹擬重建的現代建築師王大閎自宅為腹地,邀請參觀者進入宅邸,在30分鐘內穿越時空經緯,探索歷史情境與虛構故事共構的場景。「王大閎曾經主持興建登月紀念碑,他對外太空有很多想像,對未知的事情有很多嚮往,但這件作品因中美斷交而沒有成功。」黃鼎云解釋王大閎的建築人文情懷,並以創作者細膩的心思,延伸出「走路去月亮」的理想實踐與思考,呼應那作品應現而未現的遺憾。

〈可以睡覺誓師大會〉探討的則是homeless遊民的去污名化,「我們就是要睡在路邊,沒什麼了不起。」團隊一點叛逆的發聲,想要探討的是──當把公共空間的座椅都加上扶手,防止遊民在那裡睡覺,「那麼這個空間是屬於誰的?晚上可不可以在這個街區裡面睡覺?」

活動中,三人化身成「霹靂羊」、「乖乖羊」與「小帥羊」,帶著民眾在街區上一起做睡前暖身操,三人還在已被移走的椅子位置處立碑,墓誌銘上留下一句:「這裡曾有一張椅子可以睡覺。」附上椅子的生卒年月日,警世意味十足。活動中還製作一本小手冊,民眾可持手冊探索鄰近的線型公園畸零地,查訪哪些地點「可以睡覺」。

題目聽起來沉重,活動的氣氛卻相當歡樂,觀眾笑聲不斷。洪千涵特別指出:「我們創作的目的不是要去教育觀眾,而是把我們好奇的議題,以創作藝術角度的觀點跟觀眾分享,所以在整個過程中,有時候會用一種很戲謔或幽默的方式來玩這個主題。」

無法指稱的對話

創作題材新穎,手法特別,「明日和合製作所」探討的主題跨度巨大,讓人很難界定他們的藝術風格。雖然很多作品指涉了本土的議題或發聲,但三人異口同聲,不願被「台灣題材」或「本土體裁」這樣的框架所設限。

「我一直不覺得我們很本土,而是要找到這件事情發生的意義與動機,與那個場域對話。」張剛華對團體的創作方向做出了更清晰的解釋。

黃鼎云也回應他的看法。即使受過西方的文本或體裁的訓練,作為吸收台灣文化養分的創作者,還是會用創作者的在地觀點去詮釋作品,「以背後的文化去支撐藝術家的創作,好像是某種必然。」黃鼎云說。

分歧中的合音

為了創作出好作品,六到八小時的馬拉松會議是團隊常態,會議中三人常常吃吃喝喝、抽抽菸,閒聊一下,又再回到主題,反反覆覆修改、把主題聚焦,以致最後作品中的哪個環節是哪個人的點子,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楚,換言之,每件作品都是在共識的情況下發生。

當然,有共識必定有分歧,不過這樣的衝撞,讓團體一直保持旺盛的活力。張剛華坦言,創團之初,三個人還擔心未來彼此間的想法會越來越像,「可是後來發現我們越來越不像了。」張剛華覺得團隊間的默契就是可以包容這些分歧,「而那些分歧正是我們想要的。」

把觀眾參演的可能變數與導演思惟上的不同光譜納入作品,在不可控的演出場域中形塑作品的樣貌;原來,「明日和合製作所」的「和合」,就是在「異見」中凝聚共識,讓作品百花齊放,卻不一定非得要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