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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山林,走向自己 台灣生態登山學校

台灣生態登山學校

 

「每一次走進山林,人們得到的都比他尋求的要多得多。」

美國探險家約翰.繆爾

有一群喜愛登山的人,他們對山的喜愛,並非著迷於登頂後的成就感;他們享受過程中與夥伴互相扶持、學習溝通與面對自己的軟弱……。他們想把在山裡的獲得與更多人分享,於是成立了「台灣生態登山教育協會」。他們把山林當作教室,帶大家走進山裡,在一次次的試煉中,幫助人們成為更真實、美好的自己。

 

去年暑假,五名國中生加上四位台灣生態登山教育協會成員,從台北出發,騎單車南下。沒有保母車跟著,他們載著九天的行李重裝上路。遇過大雨、忍受炎熱,騎了六天終於抵達玉山東埔登山口。最後他們徒步單攻,一天登上玉山主峰,孩子們向鏡頭前的家人喊著:「我做到了!」自信與驕傲全寫在臉上。他們興奮地大喊3952,這像是密碼般的數字,代表的是玉山主峰的海拔高度,也是一趟從都市平地,一路向上登到台灣最高峰的難忘旅程。

陪著孩子飛

這是非營利組織台灣生態登山教育協會(以下稱登山學校)在2019年開始進行的青鳥壯遊共學計畫。稱之為青鳥,是因為參加計畫的孩子,都曾經參加亞成鳥計畫──一個帶領高關懷青少年進入野地學習的活動。

介於雛鳥與成鳥之間的亞成鳥,就像是即將長大卻又尚未成熟的青少年,他們的內心在渴望獨立與需要關愛之間擺盪;而在高關懷青少年身上,這份矛盾感可能因為家庭功能失靈、長期被否定,使他們容易自我放棄,也讓他們對外界築起一道看不見的牆。

「讓山成為一所學校」是協會的想望,他們相信,讓孩子感受山林的美好,能為孩子的生命帶來正向的力量。理事長劉純宇表示,參加完亞成鳥的孩子不見得都會愛上爬山,但大家在期末分享會時,講起這趟旅程眼神都會散發光芒。

在山上,天氣、體力、人際溝通等都是考驗,全身黏膩不能洗澡,揹著沉甸甸的大背包走陡坡、攀岩壁,又或是孩子之間的衝突等。劉純宇曾在亞成鳥計畫中陪伴一個過動症的孩子,因為服藥的關係,孩子容易精神恍惚,加上身形瘦小總是落後,防禦心使得他常常爆粗口。身體的疲憊、情緒的不安,這孩子最後邊走邊哭。「山是很特別的場域,沒辦法說不走就不走。」劉純宇解釋。在山下時孩子可能會耍賴,但在山上的環境,孩子會意識到,再怎麼不情願,還是得面對現實走下去。劉純宇同理孩子內心的挫折,他告訴孩子,累了我們休息一下,等你恢復力氣再走,濕黏不舒服我們就換衣服,「走得慢沒關係,只要有在前進,一定會到,我們會陪著你,不管多晚。」

一趟成人兩天就能完成的行程,在亞成鳥計畫裡則拉長為四到六天。過程中不全然只是爬山,還安排了許多活動。例如讓孩子獨處,請他們寫封信給一年後的自己;或是每天由一位孩子擔任實習領隊,讓孩子輪流規畫當天的搭帳、炊事等安排。把行程拉長是為了讓團隊有餘裕溝通、消化情緒,因為爬山的過程,比抵達目的地更為重要。

當有同伴走不動時,孩子們不急著催促,反倒自告奮勇要分攤同伴背包的重量,讓在場的大人感動。同理、互助,這些能力都不是課堂上的學科,卻是面對生活挑戰時的重要能力。亞成鳥的成功攀登經驗,會帶給孩子自信,他們會明白,遇到困難可以哭可以生氣,但唯有面對,才有機會解決。

50天的愛情試煉

為什麼堅信山能帶給人改變?故事要從創會理事長連志展與協會秘書長陳貞秀的愛情故事說起。

大學時期同為登山社社員的他們,一起爬過大大小小的山脈,一般人是婚後度蜜月,這兩人卻決定在婚前來趟中央山脈大縱走當作試煉。不依循傳統登山界由北往南走,他們計劃從南端的卑南主山一路往北,最後來到位於宜蘭的南湖大山,全程約200公里,其中有將近200座3,000公尺以上的高山。兩人打算50天走完這趟試煉之旅,最後在南湖圈谷上舉行婚禮。

50天的旅程,有箭竹林、險惡的斷崖,甚至驚險地與山崩擦身而過……。其中30天都是風風雨雨的惡劣天氣,讓他們經常在飢寒交迫的情況下度過。嚴峻的環境考驗的不只身體,也迫使登山者面對內心的脆弱。陳貞秀氣連志展不夠溫柔,沒有發現自己需要陪伴;連志展則覺得陳貞秀的表達不夠坦率,常常莫名生悶氣。整趟旅程衝突不斷,連要不要陪對方上廁所都能引發爭執,讓兩人數度面臨走不下去的考驗。

經過這趟長征,夫妻倆察覺到登山不只是到達目的地完成挑戰,過程中學習與環境、與夥伴、與自己相處,一路上突破難關,增加自信也獲得前進的力量。這些成長,並不是入山就能立刻發現,是需要引導的。於是他們召集同好,在2005年成立台灣生態登山教育協會,引導大家在登頂之外,從山裡面學習生命更多的美好。

把山當作一所學校

不同於坊間的登山課程以登山的硬技能為主,登山學校強調軟性的能力,像是野地教育輔導員課程,裡面就安排了心理諮商的技巧。從薩提爾的冰山理論出發,每個人外在的情緒、行為都只是內在冰山的一角,海平面底下包含著期待、感受與自我,透過諮商的引導,讓人學習自處、學習跟他人對話。

為期一年的輔導員課程,會在暑假協助帶領亞成鳥計畫的孩子上山,作為野地教育的實務實習。「高關懷青少年因為日常經驗裡受過太多傷,經常處在防衛狀態,像刺蝟一樣;要如何讓孩子能放心地把球丟出來,而大人能順利把球接住,是安排諮商課程很重要的原因。」劉純宇解釋。而輔導員課程的結訓考驗,是長達11天的山林攀登,長時間的朝夕相處,都會有需要面對自己能力不足的時刻,如何向他人表達需求,承認自己的脆弱,都需要練習;而山裡的世界,夥伴們彼此互相依靠,更是練習溝通的絕佳場所。

為讓不熟悉山林的大眾也能順利入門,登山學校的「南湖登山小學」計畫,於焉而生。不為攻頂也不是為了證明自己,南湖登山小學的課程以高山生態觀察為主。課程內容除了有地圖的判讀、登山行李與糧食的準備等登山技能,還請了生態觀察的老師,教學員辨識山林動物足跡與植物,讓大眾看見山林裡其他有趣的事情正在發生。

山林裡的人生觀

登山學校也將「無痕山林」(Leave No Trace, LNT)的概念帶入課程,提倡人們進入山林要盡量保持地方原貌。例如,將用過的衛生用品、食物殘渣帶下山,或使用現地素材像是蘚苔、樹葉來如廁。劉純宇用騎士精神來形容LNT,「我們認知到自己有一定的破壞能力,願意封印自己的能力,讓自己跟周遭的關係更和諧。」

野地環境充滿未知,上一秒天晴,下一秒可能就颳風下雨,在這樣變動的環境裡,一切都是學習。在逆風時學習謙卑,在物資匱乏時學習調度,傾聽自己和他人的聲音,在微風吹拂時感受情緒的流動……。登山學校相信這些在山上的學習,是可以回饋到下山後的生活。例如上司指派一個不熟悉的任務,以前可能會焦慮不知如何是好,但在山上遇到各種未知狀況,也都能順利解決,就帶給人處理危機的自信與能力。

劉純宇表示,登山的過程也是在跟自己對話,所謂的路,在沒有經歷野地生活前,會覺得路就是要有路的樣子,很清楚、有方向;但在人煙罕至的野地,人們經常會疑惑路在哪裡?其實很簡單,踩過去就是一條路。就像家長期望孩子跟隨既定的路徑,唸書、考好學校、進好公司……,一條可預見的道路;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是,雖然前方沒有路,得自己開墾,有點辛苦,可是只要方向對,自信地走過去就是一條路。

山不會說話,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那兒,等待人們走進山林,感受生命的勇氣與力量。山,教會我們時時懷抱希望、保持正向,同時又能懂得謙卑,這是身在多山島嶼上的子民,能從山林學到的珍貴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