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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台灣帶往更遠的地方 閱讀,是我們最短的距離

長年定居台灣的捷克籍插畫家湯瑪士,是推動台、捷民間交流的重要推手。

長年定居台灣的捷克籍插畫家湯瑪士,是推動台、捷民間交流的重要推手。
 

台灣是華文世界的出版重鎮,更是出版量高居全世界第二的國家,而在眾多出版品當中,有1/4為翻譯作品,足見台灣讀者對於外來文化的開放態度。而從另一面來看,台灣的出版品,又有多少可以突破同溫層,被帶到更遠的地方?疫情期間,台灣在國際社會漸次引起關注,連帶地,國際書市也捲起一陣台灣熱潮。

 

2023年,捷克眾議院議長艾達莫娃(Markéta Pekarová Adamová)率160人的訪團來台,前所未有的龐大陣容,引起了台灣社會的高度關注。

在捷克,同年五月於捷克舉辦的布拉格書展,以出版台灣書為主的麋鹿出版社,在書展現場也引起了小小轟動。除了議長艾達莫娃、前任捷克駐台北辦事處代表朗樂(Patrick Rumlar)前往捧場,作家講座的盛況、讀者互動的踴躍,讓特地飛到布拉格的台灣出版團隊直呼不可思議:「要不是親自看到,你真的不會相信!」

由閱讀開始的台、捷緣分

台灣與捷克,相距9,000公里之遙,兩國交流的熱度絕不是只有現在。在跨國旅行不如今日便捷的過去,閱讀,是拉近彼此距離最快速的方式。

而早在30年以前,台灣出版社便陸續推出米蘭‧昆德拉、赫拉巴爾等捷克當代名家作品,轟動的程度,即便未曾讀過,大眾多少也聽聞過《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過於喧囂的孤獨》等書名,為台灣人增添了對捷克的熟悉感。

而在捷克,2007年,插畫家湯瑪士‧瑞杰可(Tomáš Řízek),與格林文化出版社合作出版繪本《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同年度,在查理大學中文系就讀的白蓮娜(Pavlína Krámská)以交換學生的身分來到淡江大學。

與台灣各自有著深淺緣分的兩人,在2014年共同創辦麋鹿出版社(Mi:Lu Publishing),致力於台灣文本的翻譯與出版由白蓮娜擔任總編輯,負責選書、翻譯,湯瑪士則負責營運、插畫和設計。至今,麋鹿出版社已是引介台灣文化到捷克的相當重要的民間單位。
 

時常融合古典蛋彩畫技法的湯瑪士,畫作色彩渾厚又奔放。

時常融合古典蛋彩畫技法的湯瑪士,畫作色彩渾厚又奔放。
 

台灣,一場美好的迷路

與台灣結緣20年,目前長居在台灣的湯瑪士說:「台灣是我生命中特別的一頁,但不是我選擇了台灣,而是台灣走進我的生命裡。」由於對促進雙邊文化交流有莫大貢獻,他曾獲捷克政府授予「揚.馬薩里克銀獎」、「捷克之友獎」等殊榮。

說起來到台灣的因由,當年因朋友的牽線來到台灣,作為自由工作者的他,在歐洲時便已相當習慣跨國性的合作,來台後,遂自然開始爭取與台灣出版社合作的機會。隨著出版、展覽、插畫工作坊等工作順利展開,讓他漸漸把重心轉移到台灣。2017年,進一步在台灣設立麋鹿出版社的台灣分公司。

湯瑪士的創作歷程,是從重視敘事性與象徵性的歐洲中世紀畫作開始,故轉向創作插畫後,仍保有象徵與隱喻的筆法。他的畫作裡常見有「小黃傘」的存在,源於一次登山經驗,迷路的他,在斜風細雨的山徑上,看見了一把小黃傘緩緩而來,循著對方的足跡,才順利讓他找到回程的路。

被詩人羅青評為保有童真眼睛的他,就像孩童一樣保有天真無畏的特質,從生命際遇辨識出各種「小黃傘」的暗示,繼而走出一條前人未曾走過的路。

因為經營出版社,也親自幫捷克版本的台灣文學繪製書封及內頁插畫,「我也因此更了解台灣歷史,如日治、戰後的時代更迭。」湯瑪士說。由麋鹿出版社所出版、捷克文版的楊牧《奇萊前書》、吳明益《複眼人》、劉克襄《小鼯鼠的看法》等文學作品,因他的繪畫增色了不少。

台灣也是他創作的養分。他與繪本作家劉嘉路合作,推出台灣坊間少見,以原住民神話故事為題的繪本套書《山林與海之歌》,不僅曾獲選為文化部推薦的「中小學生優良課外讀物」,也代表台灣作品在墨西哥瓜達拉哈拉國際書展的台灣館展出。

白蓮娜將出版社取名為「麋鹿」,為捷克文的「milu」,意指美好的、可愛的,音同中文的「迷路」,對湯瑪士來說,在台灣的旅程,不正也像一場美好的迷途冒險。

醞釀十年的台灣熱

說起出版的跨國互動,有其歷史淵源,又有其地緣性的日本,近年的日本書市,「台灣的存在感大幅提升。」這是資深日文譯者,也是版權代理人黃碧君提出的觀察。

誠然,不論商務、農業、觀光等領域,台、日交流一向相當熱絡,然而,出版方面,卻是近五年、十年才跟上的事。黃碧君分享,2009年,她初移居東京,當時日本的大眾書店裡,台灣書籍難得一見。

即便在當時,已有少數台灣文學的作品經學術性出版社翻譯出版,但由於選擇的文本均以純文學作品為主,譯者與讀者群也多停留在學術圈內,不僅甚少宣傳行銷,在一般書市通路也屬罕見。

而更重要的原因在於,「台灣與日本都是亞洲國家,我們也有相當多的連結與互動,但說起文化與觀點,真的不一樣。」黃碧君觀察,與台灣相較,日本文化相較保守,加上出版產業生態完整,日本讀者習慣閱讀國內作品,與台灣讀者大量閱讀翻譯文學的生態截然不同。

直到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後,由於台灣快速湧入高額捐款,引起日本人的驚訝,台灣的友好與熱情,繼而引發民間串聯推動「謝謝台灣」活動,此後,電視節目也好,或如《Figaro》、《Hanako》、《Brutus》、《Pen+》等雜誌,台灣的專題報導才時有可見。
 

活躍在日本出版第一線的黃碧君,為台灣創造不少聲量。

活躍在日本出版第一線的黃碧君,為台灣創造不少聲量。
 

台灣vs.日本,互補的文化觀點

為了彌補出版上遙遠距離,2012年日籍譯者天野健太郎與黃碧君,共同創辦版權代理公司「聞文堂」,希望能將更多的台灣書介紹到日本。

由於年輕時看了蔡明亮的電影《洞》,而認識到台灣的天野健太郎,當年,曾到台灣師範大學學中文,並受業於陳芳明。在他留下的短文〈台灣文學之謎〉,有著作為局外人,但對台灣作品透闢的觀察與情感流露。

「(台灣)在嚴酷的歷史條件、險峻的政治局勢、複雜的語言等因素之下,所產生的各種身分認同的量能混雜共存,形成難以辨別顏色及形狀的馬賽克,讓那些不小心把手放在門上的人退縮。但同時,這種恣意反射難以捉摸的美感,讓習慣了井然有序的風景的我們,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捨不得離開的感覺。」

在他的眼中,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敘述著時代與戰爭齒輪的輾壓,不同時代、國家、立場的抗衡與衝突,是猶如《平家物語》的作品。以消逝的中華商場為背景所寫的《天橋上的魔術師》,則讓人感到有著「魔術師的召喚」一般的懷舊悸動。

即便台灣與日本的文化如此截然不同,但透過文字的轉化之下,歷史的曲折與複雜的文化內涵,卻閃耀著獨特的美感,並且藉由閱讀的共感,弭平了距離。

雖然聞文堂的營運,只到2018年,便因天野健太郎的英年早逝戛然中止,但期間推出的12本書,卻是帶動台灣書籍走入日本大眾書市的正式轉捩。

百花齊放的台灣創作

因著天野健太郎優美的譯筆,以及由日本大眾出發的選書觀點,在多年的拓荒與佈網後,漸漸展現出成果。

現今日本書市每年約有30本台灣新書問世,除了大部頭的文學小說,呼應當地的分眾閱讀市場,也有不少推理、妖怪、文史等類型的作品,種類百花齊放。

疫情也並未阻斷這波交流的熱度。屢屢問鼎國際獎項,被出版圈暱稱「台灣的村上春樹」的吳明益,2021年,包含日文版《苦雨之地》、《複眼人》、《睡眠的航線》,與《天橋上的魔術師》、《單車失竊記》的文庫本,一口氣推出五本新書;Kadokawa、河出書房新社、白水社、文藝春秋四家出版社,更破例聯合舉辦吳明益與資深書評家豐崎由美對談的線上座談,盛況空前絕後。

同樣在疫情期間竄紅的「IT大臣」唐鳳,因其高人氣,有多家日本出版社派員來台近身採訪,口述成書,唐鳳的母親李雅卿所撰寫的親子教養書籍也相繼翻譯成日文版。前前後後,日本書市居然有超過十本以上唐鳳相關書籍出版。

在天野健太郎過世以後,由黃碧君創辦的版權代理與作家經紀公司「太台本屋tai-tai books」,包含黃碧君本人,及三名各自與台灣有著匪淺淵源的日籍夥伴,持續在日本第一線推動台灣書的跨國出版工作。

太台本屋並不是出版社,但「除了出版以外,什麼都做」,團隊如同在出版前線的造浪者,舉凡主動選書向日本出版社推薦,到版權代理、翻譯,出版後的書籍動態更新、活動企劃,從線上到線下不遺餘力,帶動著日本書市一波波的台灣話題。

好比如:由楊双子假託翻譯之名,運用帶有翻譯語調,以日治時代為背景的小說《台灣漫遊錄》,出版一年即邁向四刷。以職業摔角為題材的林育德的《擂台旁邊》,在摔角迷的圈子中也引起話題。出版超過十年,有著社會紀實風格,紀蔚然的《私家偵探》,居然突破長期由歐美獨佔的逆境,經日本讀者票選,奪下「翻譯推理小說大賞」,堪稱銷售佳績連連。

日本成熟的小眾閱讀市場,對於大眾文學的強烈需求,回頭擾動了台灣出版,為許多問世許久的舊作重新締造話題,對台灣大眾文學的創作者,無疑是莫大的鼓舞,也為本土創作挹注了另一波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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