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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阮金紅用影像記錄人生
2017-09-28

阮金紅堅毅而專注的凝視遠方,她的人生已否極泰來、雨過天晴。

阮金紅堅毅而專注的凝視遠方,她的人生已否極泰來、雨過天晴。

 

下午3點,嘉義民雄的黃昏市場正開張,阮金紅頭戴遮陽帽,手持攝影機,今天要記錄同是來自越南的姊妹阮蓓海的故事,金紅以中文、閩南語、越南語3聲道並用,像朋友般地和受訪者打招呼。經歷家暴、失婚,如今她是一位紀錄片導演,也是首位獲得「雲門流浪者計畫」資助的新住民。

 

從家暴、失婚的陰影中走出後,身著越南國服的阮金紅自信又亮眼。(林格立攝)從家暴、失婚的陰影中走出後,身著越南國服的阮金紅自信又亮眼。(林格立攝)

阮金紅來自越南同塔省,家中除了務農外,還經營農作物的買賣,經濟狀況還算過得去,但父母的工作很辛苦,為了幫家裡減輕負擔,金紅讀到國小五年級就休學了,一個人撐起田裡的工作。她一心一意努力工作幫助家裡經濟,從沒有想過自己,沒買過一件新衣,住家隔壁的雜貨店,二十多年來,從沒賺過金紅的錢。

破碎的異國婚姻

金紅家裡有9個兄弟姊妹,但家族中重男輕女的觀念頗重,認真單純的金紅得不到家族親戚的喜愛,因而起了離家的念頭。聽說同鄉有人嫁到台灣,生活過得不錯,透過仲介,金紅談定了自己的婚姻,21歲那年到台灣來,懵懵懂懂的開始她峰迴路轉的人生。

嫁到台灣後,金紅的生活卻非她想像:丈夫賭博、欠債、家暴、被夫家親戚欺負、恐嚇威脅,如同社會版新聞的內容;這段婚姻維持了8年,她自認在婚姻中努力過,盡力做個好太太、好媳婦了,但始終不被前夫家族接納,所以她死了心,勇敢的結束了婚姻,走出自己的路。

雨停了,太陽會出來

離婚後,金紅隻身帶著小孩,打工賺錢,生活極其困頓,有時候一天只有一個便當,還不時遭受來自前夫的恐嚇;走出那段陰影花了很長的時間,也曾有過輕生的念頭,但金紅覺得在哪邊跌倒,就應該在哪裡站起來。女兒是支撐她的力量,她整理自己,慢慢把心安定下來,參加自我成長課程,並在彰化縣新移民協會擔任志工,能力所及的貢獻自己的力量。

《失婚記》入選第15屆台北電影節紀錄片獎項,阮金紅(右)自當屆台北電影獎主席張艾嘉手中接過入選證書。《失婚記》入選第15屆台北電影節紀錄片獎項,阮金紅(右)自當屆台北電影獎主席張艾嘉手中接過入選證書。

和現任的丈夫蔡崇隆是在一次影片座談會上邂逅的,她笑說當初認識蔡崇隆時,感覺他的行徑像個同志;蔡崇隆說,剛認識金紅的那陣子她的狀況很差,都不會笑。同是離過婚的人,他們在生活上相互扶持。金紅說,對比她前夫,蔡崇隆與她非親非故,卻願意伸出援手幫她,要她先暫停工作,把身體養好。幾個月後兩個人決定在一起。認識蔡崇隆,是老天爺送她的禮物,金紅說越南有一句諺語:「雨停了,太陽會出來」,而她現在正沐浴在陽光中。

用影像說故事

蔡崇隆是中正大學傳播學系的助理教授,是個長年專注新住民議題的紀錄片導演,拍攝過移民新娘三部曲:《我的強娜威》、《黑仔討老婆》、《中國新娘在台灣》。蔡崇隆引領金紅進入攝影之門,剛開始時,她愛拿著攝影機記錄生活片段,包括社團姊妹的聚會。問金紅怎麼開始拍攝《失婚記》,她說一切並非計畫中,是偶然發現昔日好友有一、兩位姊妹離婚了,才啟發金紅拍攝《失婚記》。

金紅(左2)與蔡崇隆一同策展「雲林新移民/工影展」。開幕當天,她和女兒身著越南傳統服飾,阮金紅的父親剛好來台灣短住,留下一家人的團圓照。金紅(左2)與蔡崇隆一同策展「雲林新移民/工影展」。開幕當天,她和女兒身著越南傳統服飾,阮金紅的父親剛好來台灣短住,留下一家人的團圓照。

《失婚記》劇情源於金紅自己的經驗,影片中的主角均在婚姻中挫敗而歸。蔡崇隆說:「將攝影機交給金紅,是因為性別、語言優勢再加上本身的遭遇,金紅更容易讓受訪者打開心門。」她把自己的故事也放進去,游移在導演與被記錄者的身分中,影片中與4位姊妹的生活互動、真情流露的鏡頭更是男性導演無法捕抓到的畫面。因為社會的刻板印象,新住民的失婚問題常被歸因於女方,所以金紅想透過鏡頭扭轉大眾對於買賣婚姻的看法,她說:「我不是愛錢,我只是要幸福。」

現在阮金紅與蔡崇隆正進行《可愛陌生人》的後製作業,故事敘述逃跑移工的故事,越南的不肖業者與仲介抽取了高額的仲介費,所以逃跑移工以越南最多,他們超時工作賺取的微薄工資無法負擔生活開銷,不得已只能當非法勞工。在拍攝的過程中,有移工被遣返了,金紅為此承受了許多莫須有的流言蜚語,讓她一度失去了動力,停擺了1年,但後續她仍打起精神,回越南追蹤遣返移工的近況。為了守住與移工們的信賴關係,這部影片將不公開發行,未來也只打算在影展或學校中放映,這是阮金紅與蔡崇隆的堅持。

進階而圓滿的生命

「雲門流浪者計畫」支助阮金紅(右2)赴越南拍攝《失婚記》,她是該計畫第一位獲選的新住民。「雲門流浪者計畫」支助阮金紅(右2)赴越南拍攝《失婚記》,她是該計畫第一位獲選的新住民。

拍攝《失婚記》需要經費,蔡崇隆鼓勵她申請雲門的「流浪者計畫」,於是金紅自己寫了企劃書投案,作PPT,參加人生第一次的面試。面試的時間很短,讓她一度以為沒機會了,卻意外收到入選的通知信。面試委員之一蔣勳說,這些人都是台灣孩子的母親,理當受到應有的重視,至少要讓每個人都活得不委屈。阮金紅素來對自己缺乏自信,但雲門給了她不只是補助的經費,更是自信心的建立,她是首位獲得「雲門流浪者計畫」資助的新住民。阮金紅說以前在越南時,沒有機會旅遊,也不瞭解自己的國家,因為雲門的支持,讓她有機會回國流浪,一張機票支助她郃黺V南,跑了很多地方。

拍攝紀錄片更讓金紅遭逢許多危險與考驗,要學習跟受訪者溝通、面對群眾、建立關係、取得信任;途中曾有受訪主角退出,還要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誤解與流言。金紅沒想過她的人生會走到這般光景,從前她是個很要強的女生,總是一個人、悶悶的,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遇到蔡崇隆後,雖然骨子裡還是住著那個很有想法的女孩,但現在的金紅,線條柔和了,更懂得生活,懂得對自己好。

阮金紅在攝影機後靜靜的關注拍攝受訪者的生活樣態。阮金紅在攝影機後靜靜的關注拍攝受訪者的生活樣態。

採訪當天,我們請金紅穿上越南國服拍照,蔡崇隆在一旁用手機側拍記錄,他說金紅以前少有機會拍照,現在要幫她多拍一些留作紀念。每隔一段時間,金紅會沖洗精選的照片做成紙本相本,要等老了一起看照片,回憶兩人的甜蜜時光。金紅用手框出一個愛心,要送給蔡崇隆,這時的金紅笑得幸福又開心。

更多更多想做的事

除了執導演筒,金紅還多方擴展她的嘗試,她學開車接送先生、小孩,分擔舟車勞頓的辛苦;擔任公共電視《我在台灣你好嗎》的主持人,跨海追尋新住民朋友的人生故事;在國小推廣新住民母語教育,自己擬課綱,教小朋友唱越南童謠;還策展「雲林新移民/工影展」。她用「異國大家庭」的社團名義深入社區舉辦活動,藉由小型社區能親身與長者們交流,傳達她們的關心。金紅想做的事情還很多,想出書、寫姊妹的故事、持續拍片,她也持續把自己的社會觀察作成短篇的公民報導,放上PeoPo公民新聞,跟大家分享。

金紅為其他尚在顛簸路途中的新住民打氣,即使遭遇挫折,請大家謹記千萬不要放棄追求幸福的權利,「這是老天爺給的人生課題,相信最後一定會看到陽光。」這是金紅以過來人的身分殷殷的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