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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瓦拉米—自然生息生態系
2017-11-02

玉山瓦拉米—自然生息生態系 (莊坤儒攝)

玉山瓦拉米—自然生息生態系 (莊坤儒攝)

 

台鐵普悠瑪號奔馳在花東縱谷,我們在花蓮玉里下車,再轉車來到台30線柏油路的盡頭,與之交界是雜著泥沙碎石的瓦拉米步道。

這片山林屬於玉山國家公園東部園區,也是昔日布農族人生活、狩獵的領域。日據時期,這山區曾經歷慘烈的原住民族抗日事件;亦是十多年來黑熊媽媽黃美秀深入大分地區、研究台灣黑熊的起點。無數的學者在此處研究生態、考究歷史,探訪玉山的千里之行也始於此。

 

瓦拉米山區時見台灣黑熊的蹤影, 人與熊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瓦拉米山區時見台灣黑熊的蹤影, 人與熊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今日這區域以「保育」之名被守護著,我們也為了探訪這山林多元迷人的生態而來。

昔日八通關,今日生態步道

「瓦拉米」一詞源自日語「蕨」(わらび)譯音,音近布農族語「跟隨」(maravi),推究應該是發音相近而以此命名。現今的瓦拉米步道屬於1921年開通的八通關越嶺道路一部分,八通關越嶺道路則是當年日本為了理蕃及連線台灣東西部交通而闢建的道路,至今步道沿途仍不時可見布農族部落遺址。

與我們一同踏入這片山林淨土的是已在玉山國家公園服務超過28年的高忠義,昔日是布農族的獵人,現今是國家公園的保育巡查員。山上的一景一物是他如數家珍的兒時記憶,野外生存的豐富知識使他宛如一本走動的百科全書,不用翻找索引,隨口問就得解答。獵人的心性已消退,但敏銳的觀察力仍不減,看他銳利如鷹的眼掃過步道、樹林,指著山壁上,「這是早上山羌路過的蹄印」、「地上被翻攪過的泥濘是山豬挖找蚯蚓的傑作」,還有台灣黑熊摳挖樹幹裡蜂蜜的痕跡。跟在他的身後,從他的眼看世界,才真正領悟到什麼是「偵察」,這片山林也在高忠義的解說中生動起來。

高忠義指著被撕去樹皮的痕跡,是水鹿的傑作。高忠義指著被撕去樹皮的痕跡,是水鹿的傑作。

從登山口至瓦拉米山屋的步道多沿著等高線修築,全長約13.6公里,上升海拔落差僅700公尺,修築步道時遇水架橋,有時用鐵梯連接兩岸,路況平穩舒適好行,這是闢給人走的步道,惟動物們卻鮮少路過這條陽關大道。高忠義指著山壁上,要仔細端詳才能在樹叢依稀瞧見的小徑,「這條是國道,所有動物都會從這邊經過。」省道則是山羊、水鹿、山羌走的路。還有要側身看才可發現,一條沿著山壁、凸出的窄窄平台,「這是貓科動物,如白鼻心等的獸徑。」省道和國道是獵人術語,昔日他們在這些路段架設陷阱,今日獵人們已不狩獵了,但這樣的戲稱還留著,幫助我們想像動物在山林中生活的樣態。

山谷下一片平坦石壁,高忠義說那兒不時有山羊群在做日光浴,台灣獼猴也愛在上頭小憩。說著說著,那些我們無緣親睹的山羌、水鹿、山豬等動物,在山林間活動的樣態,在腦海中宛如動畫般活動了起來,彷彿看見水鹿在溪邊伸出舌頭舔著水喝,台灣獼猴在樹間攀走跳躍、藍腹鷴在樹下拍翅飛騰而起、山羌在遠處靜靜地凝視著我們。

總算遇見一隻願意拍照的擬龜殼花。總算遇見一隻願意拍照的擬龜殼花。

想像著如此動物生活日常的畫面,能有此情此景,就不可不感謝玉山國家公園的保育成果。

不打擾的溫柔

玉山國家公園成立於1985年,瓦拉米地區則於2000年變更為生態保護區。但在更早前,這區域曾因富含大理石、藍寶石等天然資源,一度被規劃成數個礦區,怪手虎視眈眈地等著新中橫通車後鯨吞蠶食。所幸玉山國家公園的設置保留了這原始的天然林,我們今日雖需經數小時的徒步,才能見證它的壯闊,但天下無不勞而獲之事,大自然總回饋我們更多更多的美景。

山嵐如紗,時隱時現地伴著群山鬧;經一番辛苦跋涉後,飲一口山泉水的甘甜,方感人生無憾;被颱風颳折的樹,枝幹就讓它橫倒在坡地上,各種蕨類植物在它的軀幹上著根附生,加入時間的灌溉,成就它卓然天成的美麗,成為園區中讓人不忍移步的景致。

高忠義觀察,香楠樹上的螺旋紋路, 是帝王蜂剝捲樹皮回去築巢的痕跡。高忠義觀察,香楠樹上的螺旋紋路, 是帝王蜂剝捲樹皮回去築巢的痕跡。

不僅觀賞,山林中的草木皆有其用。高忠義分享葉面可凝結水珠的山芋是可食的;在野外求生,如果懂得辨識水藤(疏花魚藤),可從其莖枝取得水源。

原住民適應自然的智慧不只這些。高忠義說昔日獵人上山前,會先劃一根火柴,確認風向,如果風朝著我們將去的方向,那麼這趟狩獵就可取消了,因為動物們已經嗅到人的氣味紛紛走避了。在黃美秀的書《黑熊手記:我與台灣黑熊的故事》中也說,布農族關於狩獵的禁忌很多,這些禁忌某種程度制約了獵人的狩獵活動,避免對生態造成無限度利用,此即是原住民與自然共存的法則。

一路上高忠義揹著綁上米袋的鋁架,手持草刀,一路在前,碰到阻礙行走的藤類、枝幹就稍加修整,維護步道暢通,他還會拿起擱在一旁備用的掃帚掃除吊橋上的落葉;遇到坍陷的路段,移開堆疊的石塊,讓路面平整。維持最低限度的干擾,隨其自然生息,是當前保育的概念。

山友譽為五星級的瓦拉米山屋。山友譽為五星級的瓦拉米山屋。

我們止步於瓦拉米山屋,隔天早上折返。山屋再過去的抱崖、大分地區是台灣黑熊的故鄉,面對的是更艱險的路況,需要更專業的裝備,還是生手的我們就讓那山林給黑熊玩耍,留給居住在這樂園的生物吧!兩天的路程,讓我們體驗,不打擾,該是人類給大自然的溫柔。

有機瓦拉米

完成了往復28公里的健行,鄰近不遠處是南安部落的有機田。雖然不屬於玉山國家公園的範圍,卻是拉庫拉庫溪流入平地灌溉的第一畝田。從空中鳥瞰,這片耕地形狀猶如一片葉子,中間貫穿的農業道路是為葉脈,由田埂分割出來一塊塊形狀不一的稻田,隨著稻子的生長,不同季節以多層次的黃黃綠綠妝點大地。

南安部落農友一起推廣種植正港的 有機「玉山瓦拉米」。 (左起林泳浤、陳美玲(林泳浤妻)、賴金德、高春妹)(莊坤儒攝)南安部落農友一起推廣種植正港的 有機「玉山瓦拉米」。 (左起林泳浤、陳美玲(林泳浤妻)、賴金德、高春妹)(莊坤儒攝)

這是布農族南安部落世代的耕地,過去多年來施行慣行農法,農忙期間空氣中總飄散刺鼻的農藥味,與國家公園友善環境的保育概念相左。對此,玉管處邀集玉山銀行、銀川永續農場、慈心基金會、花蓮區農業改良場等單位,從技術輔導、農友陪伴、認證、收購、加工包裝等,協助農民轉作有機,命名「玉山瓦拉米」。

林泳浤是率先響應有機耕作的農友。其實在玉管處推動此計畫前,他早已引拉庫拉庫溪優良的水質,使用有機微生物菌養殖大閘蟹。

面對有機耕作要付出更多勞力的疑問,林泳浤說:「不等於。」方法不對,自然辛苦。一開始整地時,打田要確實,田打得平整,使田裡水位一致,雜草才不易蔓生,因此每天巡水田,控管水位是抑制雜草最重要的工作。

而稻田最怕的福壽螺,林泳浤也曾跟牠大戰三回,一開始恨之入骨,但一個月後,改跟牠和平相處。「當稻子的纖維素提高後,牠就不愛吃稻子,改吃雜草(比較嫩)了,順便幫忙除草。」林泳浤眉開眼笑地說。

賴金德噴灑有機肥料,補給有機田養分。賴金德噴灑有機肥料,補給有機田養分。

另一位農友賴金德則說:「其實父母那一輩都是用傳統的農作方式,轉作有機的辛苦還好啦!健康比較重要。」他和妻子高春妹兩人曾在冬夜離開溫暖的被窩,睡在田埂上,防止水鴨搗亂剛插好秧苗的田地。收成的有機米,賴金德親自曬米,也自己碾米,煮成香噴噴的米飯,「特別好吃,有陽光的味道。」這是辛苦耕作的註解。

「努力後,接下來就是『寬心』了。」林泳浤一句話直指有機耕作該有的心態。產量跟健康兩相權衡下,與大自然和平相處更形重要。「如果一直糾結產量,那就會變成『憂鬱農夫』了。」林泳浤笑說。慈心基金會劉寶華也補充說明,站在「萬物皆有生存權」的立場,他不喜歡稱雜草是「草害」,「雜草雖然會影響到目標作物的生長,但環境不全是人類的,它們也有生存的權利。」劉寶華說。而這就是跟大自然共處最重要的精神吧!

友善大地的心意,得到大自然豐碩的回饋。除了有機米產量連年提高外,慈心基金會請來台東大學專家彭仁君進行生態調查也發現,有機農法回復土地本能,有機田裡豐富的物種已建立起生態防禦網,並有足夠的天敵物種能抑制田間害蟲。

瓢蟲回到田裡了。 (莊坤儒攝)瓢蟲回到田裡了。 (莊坤儒攝)

林泳浤指著田裡的紅蟲(搖蚊幼蟲)說,牠會翻攪土壤,提供有機質活化土壤,橙瓢蟲、長腳蜘蛛會捕食像飛蝨等傷害水稻的蟲類,一連串的食物鏈,這讓有機田上方,常有白鷺鷥、蜻蜓、鷸鳥和燕子流連徘徊,熱鬧異常。

農友們還在田裡發現已被列為瀕危等級的台灣特有淡水魚──菊池氏細鯽。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企劃經理課課長黃俊銘說:「當初只希望讓玉山下的這畝田能符合國家公園的保育目標,其實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發現,菊池氏細鯽的再發現,讓農友都覺得做有機是相當有意義。」

近一兩年,隨著玉山瓦拉米漸為人熟知,南安部落逐步推展生態旅遊等體驗行程,農友也紛紛投入導覽,介紹種植有機米的故事。讓城市人以肌膚感受赤足踩入軟爛的田地,體驗拉庫拉庫溪的水溫;在稻梗、葉隙間,瞧見穿著紅黑相間衣裳的橙瓢蟲。那種心底莫名湧起的悸動,希望您也能親身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