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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菲「原」聲對話 走向世界的夥伴
2024-05-30

官大偉指出,在新南向的思維下,與國際的交流更重在人文與在地的認識,真正的交朋友,足夠的尊重,如此建立的連結才穩定。

官大偉指出,在新南向的思維下,與國際的交流更重在人文與在地的認識,真正的交朋友,足夠的尊重,如此建立的連結才穩定。
 

台灣與菲律賓之間,「菲」比尋常的緣分,還可遠溯至南島語族遷徙的時期。過往的考古證據,提出台灣是南島語族發源地的論點,學者研究其遷徙路徑是從台灣出走,先遷往菲律賓群島,再往南到婆羅州一帶,隨後一分為二,分別往東邊的太平洋和西邊的印度洋。

 

從路徑上看,台菲的原住民在遠古就有淵源,文化也有其相近之處。他們同屬土地先到的主人,卻同樣面臨歷史的曲折,外來族群的侵壓迫害,兩地族群運動都在1980年代覺醒;轉入21世紀後,文化復振的議題仍持續中,因之,跨國原民社群的連結在當代更顯意義。

以人為本的出發

追蹤政治大學民族學系主任官大偉的臉書,頁面上分享滿滿與東南亞原住民族相關的論壇、講座、研討會訊息,從土地利用、原住民編織、文化治理、生態永續等,你會驚訝學術圈內的東南亞研究如此多元豐富,既在地又接軌國際。

長期投入東南亞地區研究的政治大學,近年已小有所成,2015年,與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合作在菲律賓伊富高地區開設田野調查課程,2016年成立東南亞研究中心, 2018年在國科會支持下,執行「台菲原住民知識、在地知識及永續發展科研中心」計畫,連結了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夏威夷大學瑪諾亞分校東南亞研究中心,菲律賓方的伊富高大學(Ifugao State University, IFSU)、拯救伊富高梯田運動組織(Save the Ifugao Terraces Movement, SITMo)、帕提多州立大學(Partido State University,  ParSU)等國際資源,一來一往的參訪交流,台灣與菲律賓伊富高地區逐步建立起信任關係,並在雙邊建立田野調查基地,菲律賓就在伊富高地區,台灣就在泰雅族的環山部落。

2019年,政治大學在菲律賓伊富高大學 Lamut 校區設置「台菲海外科研中心菲律賓辦公室」,「若非疫情所礙,帶學生在各國間上課的田野學校,早就開展了。」官大偉不無惋惜地說。但即使在疫情期間,雙方仍透過視訊、線上研討的形式,持續對話、交流,進行跨國原住民知識、在地知識的比較研究。

身兼計畫執行長的官大偉聊起,這發展其實奠基於「新南向政策」,「早期的南向政策偏重在經濟面向,但新南向政策認為南進應該要建立在深刻的人文連結上,有足夠文化關懷,足夠貼近在地,足夠的尊重,真正的交朋友,這樣的經貿連結才能穩固。」

共同遭遇的課題

「台菲兩國山區的原住民在歷史進程裡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外在殖民力量最後才進入的地方。」官大偉解釋。台灣山區直至20世紀初,殖民的日本政府才透過強勢武力進入,消平原住民族的抗爭。菲律賓雖然早在1565年就被納為西班牙殖民地,但實際上,殖民者的權力並未普及整個菲律賓國土,如呂宋島北部的伊富高省科地雷拉山區都還是三不管地帶;直到1898年,菲律賓被西班牙讓渡給美國,美國在各地區建立教育體系,並透過宗教傳教士的腳步,西方殖民力量才在山區形成有效的治理,真切地影響了在地原住民的日常。

相似的背景,兩地的原住民在各自的國家脈絡中,面對維持傳統與發展該如何應變、市場力量拉鋸、甚或國家民族等議題。舉例來說,台灣原住民的重要食糧是小米,稻米則是伊富高當地的主要作物,許多傳統的祭儀都與傳統作物結合在一起,但雙方都面臨現代化發展存續的矛盾;台灣原住民把小米復育作為文化復振的手段之一,菲律賓則用梯田復育去解決經濟、社會發展的問題。「這些議題都很具當代性,呈現當代與傳統的論辯與拉鋸。」官大偉說。

去(2023)年,剛從英國薩塞克斯大學發展研究所獲博士學位的吳宜瑾,她的論文即在探討原住民的傳統知識跟現代文明如何互動,為此她在伊富高蹲點一年,研究族人在日常中如何實踐傳統知識,傳統知識與現代文化如何融合或有相互牴觸之處。舉例說,以傳統知識中農耕、織布和醫療為例,農耕和織布因被視為重要的文化遺產,而被強化保存,但另一面向,又因菲律賓多數信仰天主教,傳統的巫師醫療及儀式被貼上負面標籤,被刻意壓制。「伊富高地區的文化遺產為什麼被發展,或不被發展,不僅是表面的樣態,其中有許多複雜的因素。」吳宜瑾解釋。

這也是民族學關切的重點,相較於語言學、考古學爬梳過往的線索,民族學取徑重視全貌的檢視部落在當代社會碰到的困境,「在這樣的視野之下,我們不只看到過去歷史的相近性,台灣與菲律賓的原住民族同在去殖民的過程當中,經歷了當代發展的挑戰。」

從台灣連結伊富高

匯集了眾多國際資源的伊富高省,位在菲律賓第一大島呂宋島的北部,距離首都馬尼拉要十個小時車程,是伊富高族人(Ifugao)世代居住的家園。此地區傳承自祖先的智慧,在陡峭山谷中,利用石塊、土牆修築起一片片可耕種的梯田,呈現人與自然和諧的共存關係,而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定為世界文化遺產。伊富高吸引了許多國際關注,學術的、保育的、原住民族權益等都匯集在此,政大團隊也成為與在地對話的一員。

2015年開始,官大偉邀請了許多不同背景的朋友,有學生、原住民耆老、部落青年、原住民教育推動者赴伊富高交流參訪。每個人從各自的專業與關懷,帶來不同的對話與分享。官大偉舉例,原住民耆老參訪伊富高的考古挖掘,學界總是認為挖掘遺址是理所當然,加上研究的成果是有益在地的;但耆老反而在參訪過程中不斷希望官大偉翻譯,詢問這樣的行動是否得到在地部落的同意。耆老的經驗凸顯每個角色位置都有其立場與想像,官大偉解釋,遇到這樣現代科學跟傳統的衝突,更是需要思考與對話。

吳宜瑾則分享了兩地原住民運動的差異:「菲律賓除了懂得善用身為聯合國成員的優勢外,他們在討論原住民議題的視野開闊,不會單單只談原住民議題,而會把勞工、婦女等議題都放進來一起討論。舉例說,一直以來菲律賓深受跨國企業的影響,因此在地團體明瞭,要談發展議題,不能只是在國家裡談,必須要帶到國際的場合去談。」台灣的狀況則易侷限在族群議題,「那有點可惜了,也導致台灣的原住民議題較少與其他的弱勢群體的議題做連結。」
 

吳宜瑾指出,台灣與菲律賓的原住民族同在去殖民的過程當中,經歷了當代發展上的挑戰。

吳宜瑾指出,台灣與菲律賓的原住民族同在去殖民的過程當中,經歷了當代發展上的挑戰。
 

學術的社會實踐

更多的認識也奠基在交流參訪中,觀光發展是伊富高當地的強項,當局將梯田景觀規劃成Open Air Museum,如此的文化體驗可供台灣做為參考;原住民的文化遺產、地景保存與互動的經驗,也都進一步成為學術如何與部落合作的重要議題。

官大偉提示我們,原住民族的研究,不是只去研究別人的苦痛,遭遇到什麼問題,完成調查報告後,就將之收進圖書館裡。在當代的典範裡,「要當一個engaged scholar,要能夠跟社會結合在一起,研究本身就是一種行動,要去解決社區的困難。」爰此,計畫創設之初,即設定從文化生態、社會發展及環境治理等三個面向進行雙邊交流。文化生態比如說稻米復育,關注的是人與環境的互動意義;社會發展則聚焦當文化成為市場機制後面的發展問題;環境治理則關切梯田復育後,會遭遇到的環境水文等保育議題。這些都是雙邊原住民共同遭遇的現下,都能在兩地原住民知識經驗的分享,獲得啟示與實踐的參考。

民族教育的互見

談原住民傳統知識,自不能落下教育的實踐。2022年受官大偉邀請赴伊富高考察的比令.亞布,是台灣第一所原住民實驗學校——台中博屋瑪小學的校長,同時也是台灣原住民實驗教育的催生者之一。

說起那次印象深刻的參訪,他說:「台灣有強而有力的政府在貫徹原住民政策,菲律賓在地的能量則多集中在大學端。」許是因為菲律賓在地的族群多元,無法個別發展各族群的課綱,而是借助在地大學,將教材發展成模組與教材法,請各族的人來研習,這樣的方式,足見大學端自主開發的活力,師資培訓的管道多元,是比令.亞布觀察到的優勢,可供台灣師資培育作為參考。

而在台灣,因為制定了原住民族教育法,各族群可發展各自專屬的課綱,以泰雅族為例,比令.亞布透過與部落耆老請益泰雅文化的教育核心,歸結出「Atayal na balay  Kinya lyutu na Atayan」(成為真正的人,擁有泰雅靈魂的人),以泰雅族GAGA祖訓為中心,分成七大面向,26個主題,338單位,總共2,560節。這樣的經驗被帶到菲律賓分享,也讓當地人稱奇。

從教材內容觀察,校長則指出, 伊富高在地的教材偏重文化傳承與技藝的傳承,因此記錄了相當多的織布技巧或是雕刻手法。而台灣的課程內容較全面性,從泰雅族精神、宇宙觀、哲學觀、歲時祭儀,甚或部落歷史、社會組織、歌謠、遷移史等,「我們走得更全面」,比令.亞布指出他初步的觀察。

在地是通往全球的道路

還有更多族繁不及備載的交流細節,這些交流不只是成為一篇篇的出國報告,而會在每一個參與者心中埋下種子,成為連結國際的起點。

在全世界都在討論原住民知識重要性的當代,台菲原住民同樣面向傳統文化因應現代社會的課題,「在地是通往全球的道路,通過經驗的分享,支持彼此的原住民社群,面對這些挑戰。」官大偉一語點出了台菲原住民交流的最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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